“你来是问安乐坊的事情吧。”
还是郓王赵楷率先打破了沉默,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
“啊,是,不是……”
朱方泰又开始为难,偷瞄了眼赵福金,见她闲适的坐着,像是没有注意自己。
但朱方泰不敢有丝毫懈怠,这位小阎王惯会说话诛人心,不给对方留一丝脸面。
自己因着他丢了几次人,都快在这潼川府待不下去了。
到底该如何回答,才能不被对方抓住错处呢……
朱方泰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
这厢朱方泰还在思索着完美的回答,以期避开赵福金的诘难;那边赵福金却是早已没有了耐心。
“嘁,要说,还是朱转运使厉害,巴巴的等了这么久,见了郓王,来了却不说话,怎么,觉得郓王的时间应该什么都不做,就陪着你朱转运使闲坐呗。”
赵福金戏谑的声音在朱方泰耳边嗡嗡作响,哪里还站的住,“砰”的一声跪在地上。
“下官有罪,下官不敢。”匍匐在地的身子微微颤抖。
“哈哈,四哥,算了,我想朱转运使也是无意,想来只是一时语塞。”赵楷体贴的说道。
“对对,郓王说的是,下官却是一时语塞。”
朱方泰连忙顺着回应,接着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瞧下官这脑子,下官想起来了。”
“下官听说安乐坊被常知府派人查封,特来向郓王说明。”
“这安乐坊的东家虽是下官内子(即夫人)的娘家侄儿汪三郎,但安乐坊之事却与下官无关,若查明安乐坊却有违法之事,下官愿亲自带了汪三郎来认罪伏法。”
朱方泰一副秉公灭私的慷慨模样,让赵楷不住的连连点头。
“呦,原来是来大义灭亲的啊!”赵福金轻蔑笑道,“只是这亲,你不觉得灭的有点晚了吗?”
“下官不懂小郎君所言是为何意。”朱方泰义正辞严。
“哼,你不懂?”赵福金豁的站起,小小的身子站的笔直,满眼的嘲讽之色,“那本衙内就受累为你浪费些口水又如何。”
“自你朱转运使到此上任的第一年,莱福街开始出现第一家安乐坊,第二年,莱福街上的其他药所渐渐销声匿迹,就连原药所主人也都消失在潼川府;此种情况,还依次出现在平宁街,福安街,阳春街等等,那时,怎么不见你朱转运使大义灭亲?”
朱方泰暗暗心惊,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赵福金就了解了这么多的情况。
是了,肯定是常卜知那厮告诉他的。
这些不是什么秘密,很容易就能查清楚。
“容臣回禀,”朱方泰脊背挺直,目视赵福金,颇有正义凛然之势。
“下官所辖乃整个潼川府路的财赋,亦有监察府路官员之责,所忧之事岂是单单一个潼川府,且潼川府内各项事宜亦是常知府之职,若下官插手过多,则有逾规之嫌。”
“好,好,哈哈,你,很好!”赵福金怒极而笑,缓缓走至朱方泰身前。
身高虽刚到对方肩膀,但睥睨一切的气势却是让朱方泰心惊:假以时日,若无人阻止,此人会达到何种程度?
念头刚起,朱方泰就被自己吓到,自己怎么会产生这种想法?
而方才还怒急的少年郎,此时面上攸的变换成复杂的神情,声音幽冷,像从地域中传出,“朱转运使是在告诉我,安乐坊之事不归你管,若我因此事发作你,则是故意冤枉你?”
“下官,下官只是就事论事。”
朱方泰咽了口口水,强自镇定,避开赵福金的视线。
“呵呵,好一个就事论事,好一个转运使,好一个监察百官啊。”赵福金忽然大笑,笑的肆意,笑的疯狂。
她大笑着看向赵楷,眼角渐渐湿润,赵楷清晰的感受到她浑身弥漫的悲哀。
他正要细细探究,可是赵福金脸色一凝,气势又是一变,“三哥,你看见了,这就是咱们大宋的好官啊。你猜,整个大宋,有多少朱方泰之流?”
朱方泰没想到,赵福金竟然直呼朝廷一方大员的姓名,就连官家都不曾如此,简直就是无礼至极。
而更令他吃惊的是,郓王对此竟视若无睹,仿佛习以为常一般。
“四哥,事情还未查清,许是真的和朱转运使无关。”赵楷温柔的劝慰道。
“我倒希望真的和他无关。袁留长,进来!”赵福金朝门口喊去。
“喏,卑职在。”
话落,袁留长那雄伟的身躯就到了房内,向赵楷行礼后,小跑着到赵福金身前,微微弯下身子,憨厚笑道:“嘿嘿,衙内,俺就猜该叫俺了。正想着呢,您就叫了。”
“啰嗦什么?将账册拿出来,给郓王和朱转运使念念。”赵福金不悦的斜了他一眼。
“嘿嘿,俺这就念。”说着,袁留长小心的从怀里掏出一个有些破旧的册子,边打开边嘀咕,“这可是好不容易才拿到的,机关重重的,差点栽在那里。”
“你怎么那么多废话,等等,你说谁伤了?严重吗?”
“还不是苗小五那急性子,俺说再等等,可他偏不听,结果擦伤了屁股。”
袁留长大咧咧的回应,丝毫没注意到房内的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赵楷气的眉毛直跳,这是哪来的夯货?明明知道金儿的真实身份,还敢明目张胆的说些粗鄙之言。
正要发怒,那边夯货的屁股已经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脚,赵楷顿时舒适了,活该!
“咋了衙内?您踢俺屁股作甚?俺没撒谎啊!”
袁留长疑惑的看向赵福金,小眼睛里尽是困惑。
当然,至于那一脚,大可忽略不计,只当挠痒痒了。
“只伤了屁股,还好意思说差点栽在那里,那要是真死了,你要怎么说?”
“咳咳,四哥,”赵楷慌忙提醒,无奈的看着二人,“四哥,正事,正事。”
“娘的,让你打岔,差点误了正事!快念!”赵福金又要打了出气,却被袁留长灵巧的躲过。
气的赵福金直翻白眼,末了不忘眼神威胁:暂且饶你,等着下回,哼哼!
“咳咳,”袁留长润了润喉头,而后正色念道。
“政和元年六月,莱福街安乐坊建成,次月,以祝寿之名,送银五千两与汪氏;八月,莱福街药所保康堂东家一家八口失踪,被认定回乡探亲;失踪次日,送纹银五千两与汪氏,外加珊瑚手串一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