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付通判忽然想起什么，目光在人群中不住的搜寻，“汤知县可来了？”
人群中无人回应，付通判脸上陡的变得阴沉。
汤知县治下的郪县本就归潼川府管辖，虽说治所离潼川府有些距离，但是通知昨日就下发了下去，汤知县本该今日和自己一起出发才是。
而现在还不曾见其半个人影，付通判不由的怀疑，这人定是不将自己放在眼里。
以往常卜知出行，这位汤知县可是比谁跑的都勤快。
“呵呵，看来汤知县衙内庶务众多啊，这等事都抽不开身。”
付通判不阴不阳的话语，让周围众人更不敢答话。
连昨日在付通判家门前尖嘴薄舌的豪绅们，此时也如锯嘴葫芦一般，哑了声音。
他们这时也才发现，没了常知府的压制，付通判身上的气势已然不同凡响。
自然也无人做那出头之鸟。
更何况还是代人出头。
谢大觑着付通判的神色，又环视了一圈，方犹豫着开口。“想必汤知县正在来的路上，这里核查户籍人口还需要些时间，不若小人这边先和梁主簿开始如何？”
“嗯，开始吧。”付通判也不想再在汤知县事上再做纠缠，遂开口同意。
......
好一番折腾下来，日头也已爬了老高，柴家庄的人口总算清点完毕。
除了新生或已故者，和梁主簿户籍录上的原有记载，倒也相差不多。
付通判暗自点头，“现在去田上吧。”恰好这时，汤知县终于匆匆赶到。
大老远就见他快速整理着帽衫，跑的直喘粗气。
见了付通判，刚要见礼，而付通判却像没有看到一般，径直从他身边走过。
后面的众人连忙跟上。
徒留在原地的汤知县竟是无事人一般，无畏一笑，或远或近的吊在队尾。
此时的庄户们，也大都得了消息：与以往仅仅只走过场，愚弄百姓不同，这次通判竟然亲自带人来量地了。
是以等付通判等人到田间地头时，周围已经聚拢了周边庄子上许多看热闹的百姓。
付通判也不客套，直接命人准备。
无数的人聚在一起，竟是安静的异常，似是怕自己一个咳嗽，就让那量地之人量错半分。
无人注意到的是，一满脸阴翳的男子死死的攥着拳头。
片刻后，谢大大喊，“柴二娃，乡村户，五等下户，单丁、水田一亩，六十平方宋尺。”
众人急忙在人群中搜寻柴二娃的身影。
“柴二娃可在？”付通判喊。
“咳咳，可是在喊老朽？”
人群之后，一弯腰驼背的老者伴着咳嗽声，勉强答应。
百姓们纷纷让开，老者霎时出现在人前。
只是，百姓面面相觑，似是不解。
“敢问老丈姓甚名谁？可认识二娃？”
付通判温和问道，只当此老者是柴二娃家人。
“嘁，你这人说话好生糊涂，你们口口声声的要找柴二娃，老朽应了，咋还问老朽是谁呢？”
老者眯着眼，极力想要看清眼前之人是何模样。
“你这老丈，怎能如此无礼？这是咱们潼川府的付通判，官人问你什么，你答什么就是。”
汤知县走至人前，不悦的提醒道。
付通判眸光暗了暗，却也没有阻止。
哪成想那老者竟丝毫不惧，只无畏的叫嚣道：“既是通判，那老朽话也没说错啊，你们要找柴二娃，老朽就是。”
付通判见他说的肯定，挥手阻止还要再说的汤知县，对老者和颜悦色道：“那好，你既是柴二娃，那敢问老丈，方才谢大所言，准确与否？”
“嗯，”没想到老者竟犹豫起来，沉吟半晌，就在付通判失去耐心之前，再次说出让人瞠目结舌的话来。
“回官人，方才里正所言，准，也不准。”
这话让众人不由好奇，随即失笑。
“这老丈怕是老糊涂了，竟说糊涂话。”
“就是，准就是准，不准就是不准，哪有介于二者之间之说？”
“欸，柴家庄的诸位，这是哪家的老祖宗，还不快领家里去，咱们可没空在这听他的风言风语。”
.......
闻听周围七嘴八舌的刻薄之言，老者不急也不恼，只静静的听着，待议论声渐渐消弭，方似笑非笑道：“通判还没有说话，你们这些无关之人聒噪什么？”
说完意有所指道：“付通判可敢让老朽继续说下去？”
“你这老丈，就会故弄玄虚，去去......”付通判还未开口，就见汤知县不耐烦的推了老者一把，又向一边使了个眼色，立时站出两个衙役来。
眼看老者就要被两个凶神恶煞的衙役强拖着离开，却听付通判冷冷一笑，“本官竟不知这潼川府竟然是你汤知县做主了？”
“嘿嘿，下官见这老丈耳聋眼花，又惯会胡言乱语，平白耽误了通判时间。”
汤知县像是不知付通判话中真意，面上一派光明磊落，不慌不忙的解释。
又朝着那两位衙役骂道：“没眼色的东西，还不快快将这老丈叉下去。”
“我看你们谁敢！”付通判勃然变色，“本官还在这呢，轮不到你一个小小知县发号施令。还有你们，” 说着，伸手一指。
“汤知县有句话说的不错，这两个却是没什么眼色，即刻从本官面前消失。”
“喏。”
不想那二人齐声回应之后，竟是站在原地不动，询问的眼神只看向汤知县。
付通判心中愈加怒不可遏，刚要命人将这二人打将出去，不料汤知县却在此时随意道：“呵呵，既然付通判看你们碍眼，那还不快滚。”
“喏。”
话音刚落，这二人就消失在了人群中。
付通判脸上尽是阴霾，这汤知县分明是在羞辱自己，可自己又不能随意发作。
这种憋屈的感觉让付通判几欲发狂，到最后唯强自平复心境，看向老者时，面色已和缓许多。
“老丈，您请说。”
“慢！”谁知汤知县竟然再次阻止，话中的威胁之意更是明显，“付通判，您若让这老丈说了，以后的事可不就是你我能控制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