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床上醒来之后,还没来得及洗漱,我就接到了齐薇的电话。“嘉阳,周琪回来了。在保定,你能回来吗?”
得到这个消息,我没有迟疑,直接给郜依然打去了电话。“我,想请假。”
电话那头的郜依然好似有些惊讶,随即对我说“这不还没周末吗?怎么这么着急回去了?”
“我不是为了回去领证,我是因为和我一起开琴行的朋友得了癌症,在她生命的最后尽头,有些事情我要帮她办了。”
“陈嘉阳啊,陈嘉阳。行了,够意思,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你去吧,不过,这几天的工资,你就别想着要了。”
“没干活就没饭吃天经地义,但是我觉得你是不可能饿死我的。”
“注意安全,忙完就回来。”
我们挂断了电话,稍稍收拾了东西之后,我就开车上了高速。我想快一点见到周琪,她的时间不多,我不想再耽搁了。
临近傍晚,我才下了高速。为了节省时间,基本上都是吃的面包什么的。终于,在吉他工厂,我见到了齐薇和周琪。
周琪比之前更瘦了,脸色一直都不好。我问她“你在昆明的事情都办完了?”
她点点头。“完事了,现在还有最后一件事情,我想麻烦你们。”
“我们之间没什么麻烦的了,你尽管开口。”
“我想火化之后,你们就把我的骨灰抛向大海。我们的琴行叫做深海琴音,我最喜欢的吉他叫做深海泪。”她笑着对我们说,齐薇的眼眶红红的,她攥紧了我的手,摇了摇头。
“周琪,你确定吗?我们觉得如果这样的话,你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痕迹也就这样留在海底。我们还想在以后好好地看看你。”
周琪坐在椅子上面,摘掉了帽子,仔细地挑拣着上面的发丝。“没关系的,这是我的心愿。你们要是想我了,就把我设计的吉他拿出来,给你们留一个念想。我才不喜欢在一个小盒子里面待着呢,又挤又难受。”
齐薇和我都不好再说些什么,我们坐在一起。我开口“好,我们一定帮你办。你的父母呢?”齐薇看向我,又看向周琪“我认识最好的疗养机构,可以解决老人的问题。费用你不用担心,看你的意思。”
周琪重新戴上了帽子。“我这个工厂属于一个扶贫项目,本地的一个村子里面的支书照顾我。帮我把我父母搬进了村子里面的老人之家,有护工和义工帮忙照顾。费用也是减免了,而且还有福利。所以,你们也不用担心了,都安排好了。”
“我担心那里面的医疗条件,要不还是听我的吧。”
“不用了,我父母已经在里面住了一段时间了,他们很喜欢那里,也不怕无聊。谢谢你齐薇,你和嘉阳都很善良。”
齐薇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弄的我鼻子也酸酸的。周琪安慰着我们“我这不是还没死吗?干嘛这样,要是说我最大的遗憾,其实还是没有体会到一种美满的幸福。不过,有你们这样的朋友。真好!全是弥补了我的人生。”
小小的屋子里面,我们看着彼此的脸。去他妈的命运,你除了会随便的捉弄别人你还会干什么。周琪犯了什么错,你会将她带走。我们都是你可以随便把玩,丢弃的棋子。
“嘉阳,我让齐薇签了工厂还有琴行的转让协议。现在齐薇是最大的股东,原谅我当你默认了这件事情,没有和你及时商量。”
“这些都不重要,周琪。我真的不想看到有一天你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去国外治病好吗?这样,我和齐薇明天就想办法。我们出国,只要能多活一天,我们试一试好吗?”我也就流了泪,因为这样的气氛,周琪就是在托付自己的遗言。
周琪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已经放弃了,不折腾了。嘉阳你和齐薇要好好的经营这个工厂和琴行。我相信,你们不会放弃的。好了,我累了。先去休息了。”
她轻轻的走出了这间屋子,留给我们一个微笑。这份笑容却好似一根钢针一样,戳穿了我们的心,让血液滴了出来。
我和齐薇相互对视,她躲进了我的怀里。谁也没有说话,只是在这个夜晚静静地拥抱着。此时,我们两个人心里都在畏惧,命运可以随便的捉弄人,我们两个人心中惴惴不安。我用力地抱住了齐薇,生怕她也会离我而去。
在工厂的后院,我一个人抽着烟。这里远离了木材加工的地点,所以不会有消防隐患。心里面难受,说不出来。在与周琪认识的这段时间里,一个有个性的女人,经营着这样一份事业,坚守着自己的决心。可是,这样的一朵玫瑰,终究要枯萎在风里。
我落了泪,周琪说我们是她生命中最好的朋友,弥补了很多的遗憾。熄灭了烟之后,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做。叹了一口气之后,我转过身准备回去睡觉。
齐薇在身后等着我,她抱着双肩。我赶紧走过去抱住了她。“我们回去吧。”
工厂的一间宿舍里,我平静地听着齐薇的呼吸,深夜,她也没有睡。我们可能都在想着一件事情,我将手放在了她的身上。“我们回去一定要领证好吗?”
“嗯,一定。”
“我真的不想再失去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了,我们对于死亡一点办法也没有。我,真的,不想,再失去什么了。”
齐薇转过身来,亲吻着我。“不会的,不会的。”
我请了很多天的假,周琪已经住了院。这几天我们都在陪着周琪,齐薇照顾着她,我也就跑一跑腿而已。
周琪脱了发,我找到了一个朋友,高价定做了一顶假发。还是周琪原来的样子,我们推着她来到了照相馆,我们拍了一张照片。没有什么特殊的化妆,只有我们三个人的合照。我们开着一辆车,在一段路上,那天天很蓝,车是黄色的高尔夫,我和齐薇探出车窗,周琪靠在车门。
这是我们第一次的合照,也是最后一次。在此之后,周琪的病情就恶化了。原来她告诉我们的时候,就已经所剩不多的时间,这比医生的预期还要短。
我和齐薇筹备着周琪的后事,在秦皇岛,我抛洒了周琪的骨灰。心如死灰,那个时候我心里面没什么波澜,只是回忆着和周琪的往事。
办葬礼的时候,很多我们不认识的人都来了。多数是周围的村民,还有周琪以前的生意伙伴。那天我们很忙,忙到没什么机会交流。
夜色已深,我将浑身酸痛的身体,放在了一块板子上。点上了一支烟之后,将内心压抑的情绪融化进了烟雾里。
南方以南,北方以北,随意跳跃的生命最终会落在何处,我想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