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小院,洛河所在房间门窗半掩。来者悄无声息,连烛光都未惊动。
洛河抬眼看去,撞进一双深邃的眸子中。那人眸中带笑,看着不像是来杀人夺命的。但他的手,确实掐着洛河的咽喉,稍一用力,便能将那纤长且漂亮的脖子折断。
“你的确是个尤物。”
那人凑近洛河,鼻尖在他侧脸滑过。
“呵……不然,怎么迷倒易休?”
洛河眼睫微垂,由于脖颈被锁住,说话有些勉强。
来者正是洛河在时镜里见过的,名为布岱的男人。想来,他说,留着洛河是个祸害,并不是随口说说而已。他是真的打算,要来结果了洛河这个祸害的。
方才星图对杀气有所察觉,躁动了一瞬。洛河强行按下,将星图的痕迹隐匿。布岱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若是洛河暴露星图的存在而又不能控制他或者马上杀他灭口,未来恐怕再难在南启立足。
而布岱没有马上下杀手,也说明洛河还有赌上一赌的可能性。
“瞧你说的,似对他没有真情。”
布岱与洛河相对,视线在洛河眉眼五官一一描过。低语间,犹如亲密无间的好友或是情人。手上的力量却丝毫没有放松,甚至,更紧迫了些。
洛河有些喘不上气来,脸色渐渐发白。却无惊慌之色,眸子微微抬起,看了布岱一眼,未作答。
他脑中搜索着关于布止关于布岱的一切信息,寻找着突破口。突然一个画面闪过,是偶然一个瞬间,布岱看易休时的眼神。
那眼神,含着某种难以言表的感情。那感情隐忍,深藏于内,却不可说不厚重。那份感情应该不是对易休。布岱透过易休,看的是另外一人。
布岱似乎在欣赏洛河窒息的过程,仿佛欣赏花朵开到极艳处,衰落凋零的瞬间。他的手冰凉彻骨,精确地掌握着力道,让洛河不能立刻死去。显然,他享受生命在指尖消亡的分秒时间。
而且他的灵力也控制得异常精妙,流过肌肤,穿透毛孔。像针线,封锁洛河灵力运转的所有途经,令洛河无力反抗。
“临渊……死前对我说……”
洛河用尽所有力气,才吐出这几个字。眼前一阵阵发黑,却不知对布岱有没有作用。
不过没等太久,洛河便意识到自己成功了。脖子上微微松开的力道说明了这一点。
“来,告诉我,他说了什么?”
布岱嘴角勾了勾,左手轻轻拨开洛河垂落在脸侧的发丝,动作竟异常温柔。
他没有怀疑洛河的话,而是直接问临渊说了什么。洛河只要说出来,是真是假,布岱自然能够分晓。
“他说……他忘不了一个人。”
按各路八卦消息来看,当初布止因深爱一女子而入魔。那时还没有修杀道者必须断情绝爱的说法,据闻布止为了所爱大杀四方,不惜反叛琼华。
有传闻,那女子最后被琼华隐峰之人暗杀,死无全尸。说得大概夸张了些,也明显存有漏洞。但布止爱过某个姑娘,应该是事实。而那姑娘被琼华宗的人赶尽杀绝,显然也非空穴来风。
看看现在,琼华不就为了易休对他下手了?搞不好临渊所爱的女子,也是他兄弟布岱所杀呢。
洛河不知真相,所以说得不明确。却是瞎猫碰见了死耗子,一语击中红心。
只见布岱面色骤变,一贯漫不经心的浅笑消失无踪。脸上表情全无,或者说,有一点,是一闪而过的,悲伤还有痛苦。
洛河见状,再接再厉,“修杀道而放不下情爱,是灾难。却也不是别人可以插手干涉的。最后他天人五衰,道消魂灭,还是放不下,忘不了。可见……死亡并不能解决问题。”
洛河是指琼华派人杀死临渊所爱,并不能解决他的心魔,反而在他心里留下抹不去的朱砂痣。他还想说,当初临渊妖道在凡界设下陷阱让他与易休相爱相杀才是真正的高招。斩情根断尘缘什么的,还是得当事人亲自动手,才能断得干净。
不得不说,洛河所想与真相南辕北辙,说的却完全能被解读。这第二击,显然也命中靶心。
“他……当真没有忘?”
那一瞬,布岱竟是心神大乱,手下对洛河的掌控也出现了缺口。
洛河便趁着这一瞬,挣脱束缚。动作间,桌上茶杯被灵力震落,噼里啪啦碎了一地。这动静,便惊动了外面的洛鹰,也惊动了熟睡的古启悠。二者先后冲入洛河房中。
而布岱失神也只是一瞬,很快便回过神来。嘴角再次勾起浅浅的弧度,看洛河的眼神也恢复最初。他身影腾挪转移犹如鬼魅,洛河挣开不足一秒,便再次被人制住。
“我对他灵魂下了禁制,令他彻底忘了我,即便死亡也万不可能记得起来。你说,你是不是在骗我?”
显然布岱此刻是愤怒的,从他狠厉不再温柔的语气都看得出来。
而洛河此刻却是震惊的。万万没想到啊没想到,临渊他没有爱上某个倒霉妹纸,他爱的是自己亲大哥?!!
所以,临渊爱上布岱了,这样的禁、断之爱是天理不容的。而临渊也因此生了心魔,搞出很多大事件。于是布岱对他灵魂下禁制让他失忆,忘了这份不容于世的感情。到后来临渊也因为种种原因被琼华驱逐,与布岱再不相见。但根据江琴子的说法其实临渊一直都在为琼华办事,搞不好还是接受布岱的指示——毕竟布岱算是隐峰的实际掌权者。
啧啧,如此想来这布岱也真够绝情的呢。
洛河抬头对上布岱的眼睛,笑了笑,“可他偏偏记得你,这算不算是奇迹?”
鬼才知道临渊记不记得布岱呢,那糟老头儿心眼儿忒坏,被布岱甩了也是活该。
布岱闻言,呼吸却是一滞。不期然记起,那时布止看他的眼神,是留恋、不舍还有决绝。
给灵魂下禁制,是禁术。若本人不配合强行执行的话,便会损及灵魂,甚至毁了修为。
那时候,他逼着布止配合他,他逼布止用禁术忘掉他。
但是,布止同意配合了,不代表他一定会执行。他完全可以看着他亲手抹去他的记忆,自己再重新将记忆找回来封存,然后假装不记得了。这个过程,自有漏洞可寻,布岱无法完全掌控。
难怪,布止记忆不在心魔犹存,竟自愿脱离琼华再不相见;难怪,以他的天赋资质,也会落入天人五衰的境地,道消魂灭。
心痛得无法呼吸,这个感觉,曾经品尝过两次。一次布止离开琼华,一次布止魂灯熄灭。如今,痛更甚以往。
为什么会这么痛?
曾经以为自己不在乎,为什么却从来放不下?曾经可以绝情到底,用最冷酷残忍的方式对他,为什么现在竟生出悔意?
布岱仰头,闭了闭眼睛。平静的心湖掀起惊涛骇浪,原来忘不了放不下的人,他也是其中一个。
洛鹰与古启悠的攻击在布岱身后形成道道闪电,却无法近他的身。轰鸣呼啸的声音响彻云霄,这动静闹得够大。
守在院子外面的洛河的粉丝们齐齐冲了进来,争先恐后涌入院子,将整个空间填满。却进不了房间,连门都打不开。
布岱是铁了心要杀了洛河的。或许是为了易休,或许仅仅只是为了发泄。
洛河也发觉自己踩雷了,对布岱刺激似乎太过。
最后时刻,夜空闪过一道金光。一条黑色锁链从天而降,穿透房顶向布岱直直攻去。
原本这一击对布岱并不能造成影响,但布岱却松手了。
布岱松开了对洛河的钳制,看洛河的眸子冰冷冻人。
因为洛河说,“我手中存有临渊一缕神识。”
“看来你对他并非无情。”
洛河捂着自己的脖子咳了咳,哑着嗓子道。
初时以为布岱透过易休看布止,那眼中的感情是兄弟亲情。如今看来,倒是比自己想的复杂一些。
布岱抬头,看了看肆虐房中的锁链。再看洛河,表情深沉凌冽。
“你对他亦非无情,可愿看他心魔缠身,自我毁灭?”
洛河低咳几声,反问一句,“难不成跟你一样,抹去他的记忆不成?”
布岱闻言不怒反笑,“他爱你至深,你对他却不过如此。”
洛河不淡定了,布岱这个渣渣也好意思笑他?
眼见外面易休的攻击越来越暴烈,再这样下去迟早出事。洛河面色微沉,“临渊那一缕神识在了尘阁,自己找去吧。我与易休之事,你最好也别再插手。”
“你倒是有几分胆色。”
布岱敛了气息。
临走前再次靠近洛河,问他,“就不怕我杀了你?”
洛河不语,只瞪着布岱,以眼神问他怎么还不快走?
布岱讨了个没趣儿,撤了防御,旁若无人地穿墙而过。
而在布岱离开的第一时间,易休攻破房顶,落到洛河身边。
“洛河!”
易休急急地喊了一声。
见洛河捂着脖子站在原地,看着不像被重伤的样子,松了一口气。
“咳咳……一休哥,咱还是私奔吧!”
洛河抬手将灰尘扫开,撑着虚弱的身体走向易休。此刻他眼底只易休一人,心无旁物,他想要靠近易休,拉住他的手。
终于走到易休身边,洛河毫不犹豫靠进易休怀里,不理会已经冲进来的众多男修女修。
洛鹰见洛河要跟易休走,想跟上去,却被古启悠给拦住了,逮着他的爪子不让他飞。
而围观的众人则是一脸震惊,完全想不到心中的男神竟和一个面具人在一起——那面具人目测正是琼华天才华意休。
一时间嫉妒者有之,眼冒红心者有之,还有不明真相举剑举刀誓死保卫美人贞、操的死侍,自封的,想冲上去救下洛河。
而洛河倒在易休怀里,环着他的腰随他御剑飞走,你是风儿我是沙缠缠绵绵到天涯,却是完全不在意那些人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