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河与池辛所在酒楼,名曰春风楼。这春风楼,说是一楼,倒不如说是一个占地颇大的庄园。园内有三楼六雅苑,可供食宿,亦可包场玩乐。
修界之人总体来说,偏向清心寡欲,却也不乏玩乐享受的物事。在黄湖区更是如此,有不少娱乐窝销金窟。出名的,像灵宠夜市,有不少供人亵玩的灵兽出售或者出租。各种拍卖会更是层出不穷,人气火爆。不管是活的死的,合法的违、禁的,只要有灵石,在黄湖区都能找到卖场。
春风楼自然也不乏给人取乐的玩意儿,服务人员中,就有六个调、教好的人、形或类人、形灵兽。人、形灵兽在修界一直属于高端奢侈品,春风楼一出手便是六个,足见主人的大手笔。
“今天春风楼开幕迎客,合欢门小仙子洛柳也会来,还会设擂挑选入幕之宾。洛河要不要留下来玩玩?他可是对你仰慕已久,还特地改跟你姓,我听说,小仙子虽修的合欢道,但至今还未交出初、夜呢。这是为你守身如玉啊,哈哈哈……”
池辛喝着茶,看了一眼屋子角落里的计时沙漏,开口笑道。
“你知道我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待太久。”
洛河放下手中茶杯,视线扫了扫窗外——虽说刚才池辛不过开玩笑骗骗他,但还是忍不住往外边看,万一能看到那人呢?
一别近三年的时间,前几日好不容易把人引来了,却不得不匆匆离开,一个照面都没有。
“哎,知道,不超过一刻钟是吧?你太谨慎了。”
池辛耸耸肩,有些无奈的样子。
每次与洛河见一面都是千难万难,还只得一刻钟时间,都不够好好交流一下感情。
“我先走了。这城中用追魂术找我的不少,再待下去会暴露。”
洛河拱手告辞。
池辛看了看沙漏,不多不少,一刻钟。摇头笑着,起身相送。
洛河易过容,又用特殊方法隐匿自身气息,收敛灵力,混入人群中,要发现他可不容易。池辛看着他走出楼中,身影闪入来往的人流,不久便不见了身影。到底东躲西藏好长时间,隐藏技能点满,不是此中高手很难对他进行追踪。
隐入人群的洛河,沿街不紧不慢地转了两圈,换了装束。迎面走来一人,经过他时说了一句,“眼镜蛇。”
洛河不动声色,就像一个好奇的游客,东看看西看看,漫无目的。行至一处拐角,脚下换了方向。
“眼镜蛇”是一个暗号,表明有人盯上了他。
这个时候,不管对方目的是什么,不管有没有看穿他的身份,他都得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即便隐匿气息收敛灵力,若用琼华水晶球仔细查看,便有极大的可能暴露。更何况还有那阴魂不散的追魂术在,只要被锁定目标,便很难脱身。
洛河注意着身后的追踪者,脚步渐渐加快。
街上来往的人很多,但并不拥挤。两边建筑并不都像春风楼那般气派华丽,多是低低矮矮的土房木屋。
脚下不停,眼前行人一个一个经过。直到几个身着琼华天机峰内门弟子制服的修士走来,洛河的脚步才顿了顿。
这个动作并不会显得突兀,因为洛河身边不少人都停下步伐,看向那几个意气风发的琼华弟子。他们可都是内门弟子啊,而且岁数都不过百。
易休会在其中吗?
洛河定睛看去,却并没有看见易休的身影。
于是重新加快脚步,划开重重人、流。
不知多少人擦肩而过,洛河专心躲避追踪,心无旁骛,脚步不歇。
直到……那个身影突然撞入眼中。
一直试图放下却始终没能放下,扎根心底念念不忘的人,就在眼前。
一身淡青衣袍,一个银白面具,一个男人缓步行来,难掩周身气势。
显然,这是一个强大的男人,也是一个令人惧怕的男人。男人所过之处,不少行人自动让步。不敢直视,亦不敢妄言。
男人对此情景似乎已经见怪不怪。只是眼角余光注意到那些人恐惧的表情,忍不住摸了摸脸上的面具。看得出来,对于那些人的表现,他还是有些不自在。
轻轻叹息,他转移了注意,目视前方。而洛河及时低头,视线与他刚好错开。
他没有注意到洛河的不同,视线在洛河身上停留不足一秒。最近的时候,两人相距不过几厘米。但他绕开了他,就像许许多多普通的,永无交集的陌生人一样。
华意休心魔已除,修为进益神速,传说已有元婴修为。华意休被派遣缉捕妖孽洛河之前,曾往商山落渊执行任务,立下大功。华意休虽曾被星图蛊惑酿下大错,然而挣脱控制之后,大彻大悟,参得杀道之真谛。
琼华暗线曾传回,华意休失去了一部分记忆。但这个消息无法被证实。
洛河抬头,脚步渐行渐止。
终究忍不住回头,向那人看去。
熟悉的,宽肩窄腰,看似瘦削,实则充满力量。臀部结实挺翘,依旧是那么的诱人——即便此刻隔着衣料,洛河其实什么都看不到。那双修长的大腿也是曾经令洛河异常销魂的地方,特别是缠在他腰上索取不休的时候,简直令人疯狂难以自已。
洛河感觉自己鼻子有点发痒。
他这是禁欲太久,欲求不满了吗?光天化日之下盯着人家的背影满脑子黄色思想,口水都要流下来了,是不是有点痴汉?
不知是不是被洛河露骨的眼神盯得太久,一直往前走没回头的易休突然停下来了。
其实以易休的警觉度,洛河回头的时候他就有所察觉。只是没有感受到杀气,所以打算直接忽略。反正各种奇奇怪怪的目光,他也没少体会过。恐惧?崇拜?鄙视?嫉妒?管他呢,只要不妨碍到他就好。
可这一次,不知怎么的被那家伙盯得太久,感觉有点头皮发麻。像被蛇钻进衣服里缠上了一样,蛇信吐在肌肤上,一寸寸滑过,一丝不漏。
这个人不会是变态吧?
之前跟师兄去黄湖区拍卖场涨见识,看到不少变态老头子买人、形灵兽。也有买男孩子女孩子做娈宠的——这在黄湖区某个极小的范围内并不违法。
易休皱了皱眉,他可不是那些可爱的能引起变态兽、欲的男孩子啊。
不过,似乎也有口味独特的变态,喜欢成年男子。越是强大的成年男子,越喜欢。
若真是这样的变态,易休觉得自己有必要回头去教训教训,替天行道。
想了这么多,在现实中不超过一秒钟。
易休猛地回头,手中滑出黑色嗜血的锁链。
只是……人呢?
易休左右看了看,那死变态去哪儿了?
某变态,还能去哪儿?自然是逃了呀。当然不是逃避易休,而是躲其他追踪的人。
身负星图,在修界算是大忌。名门大派通缉他追捕他不说,那些不管世事的隐士也出手了。累啊,洛河都好久没有睡个安稳觉了。
按计划他会在今天离开黄湖区,入清池域,通过危险的海路前往凡界,然后到白云城去开启古虚阵。在此期间,会有自己的替身在修界刷刷存在感,演演狼来了的故事,打持久战,疲惫战。
洛河迟疑了一会会儿。
他还没下定决心,追踪而来的人帮他做出选择。
洛河不得不按照计划,出城了。
心里还是放不下,像小猫爪子挠着痒痒。
倒骑在普通的白鹤上,洛河看着远去的摘星楼,摘星楼下的东十城。
黑夜中闪过几条暗影,在白鹤之下,困于突然生长的荆棘与怪石。
白鹤突然加速,以不可思议的角度直冲云霄。洛河抬手抓着白鹤的脖子,避免被甩下去。看着灯光点点的东十城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洛河想着,还是放自己几天假吧。
寂静的深夜,变态去而复返,易休丝毫未察。
与自己手下几个师弟分开,回到自己的房间。易休拿起水晶球,随意地输入灵力驱使它扩大对灵力波动的探测范围。
这本来只是习惯性的试探而已,一来检查水晶球功能是否完好,二来也试试运气,看能不能捕捉到那妖孽的踪迹。
而今夜幸运女神眷顾,手中水晶球闪烁着金光,告诉易休,那妖孽就在不远的地方。
易休连忙推门而出,将几个师弟抓起来,举着水晶球果断一声,“搜!”
于是天机峰几个俊秀后生倾巢而出,暗夜之中无声前行,悄悄地向着目标靠近,围拢……
“他在那个屋子里!”
小伙伴传音入密。
几颗水晶球一点也不低调地闪烁着红橙黄绿金各种颜色的光芒。到底是后生,再优秀也缺点经验。
“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有人迟疑道。
“为什么只有我们的水晶球亮了?”
有人说出疑惑。
“不会是陷阱吧?”
“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于是一人带头,剩下的人齐齐涌入。低矮破旧的屋子里,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一直沉默不语,跟在他们后面的易休,终于忍不住在外面喊了一声,“出来!按你们这没计划没纪律没规矩的行动方式,人早跑掉了。”
几个后生一听,齐刷刷跳出破屋。规规矩矩站成一排,低头等待受训。这个师兄虽然是所有师兄中最好说话的一个,狠起来却最吓人。所以啊,他们还是别欺负老实人,乖乖听话吧。
“行动的时候不许私聊!无条件听从领队指挥,不得擅自行动!莽莽撞撞任性妄为,你们有几条命拿来这么玩儿?不想活了吗?”
易休抱胸,语气严厉。
这番话自然不是他自己想的,完全是照搬以前师兄带新人时说的话。
他第一次带师弟出任务,一路追踪妖孽的踪迹而来,真正追查的时间少,带人训人当保姆的时间多。他也不知道不呆师叔是怎么想的,明明以他的资历根本不到带师弟的时候。不呆师叔其实是故意给他这次任务增加难度的吧?
“这次是师兄让水晶球亮起来,考验我们的吗?”
有师弟好奇地问道。
易休未答。一开始水晶球的确亮了。但后来突然熄灭,再探查不到那妖孽的踪迹。想一想人都叫起来了,干脆拉他们练一练好了。当然得到的结果嘛……让人头大。
“每时每刻,你们都要做好接受考验的准备。”
易休说道。
“这一次的任务,危险系数算低的。未来,你们的任务会越来越危险。你们以为,天机峰的人只需要修为高,武力强就够了吗?”
接下来易休又念了几段师兄说过的话,但是声音越来越没有起伏,明显入戏不深。
有师弟举手,“师兄,快到子时了!”
易休回神,看了看天空。东十城观星条件很差,几乎看不到星星和月亮,难以用星斗位置计算时间。
小师弟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型计时器递到易休面前,“还有几分钟就到子时了。”
余下的师弟紧接着齐齐开口,“师兄休息吧!我们知道错了!”
自从易休克服心魔之后,一到子时就要睡觉,否则会有很严重的后果。据说这是克服心魔的后遗症。显然,几个师弟对此是深有体会的。
易休看了看几人,撑着困意,点了点头,“你们知错就好。那今天就这样吧,都回去休息吧。”
说完带头转身,往入住的客栈极速赶去。
其实易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心魔后遗症,只知道一到时间就会陷入昏睡。倒也不会昏睡多久,也就一刻钟两刻钟的时间而已。
昏睡之后就没什么记忆了,但有师兄说他会梦游。
有一次执行任务,到了点突然失去意识。据同行的伙伴说,那时他闭着眼睛,梦游似的跟一堆异兽大战三百回合。战完了就躺倒睡了过去,也不管地上全是血肉。
不得不说,这昏睡后遗症真是有够奇怪的。
子时已到,易休破窗而入,在最后一刻冲到床上躺好。
希望能做个好梦。闭上眼睛前,易休如此想着。
房间内烛光闪烁,因为窗子没关严,漏入的风在挑拨。
床上的人呼吸绵长,看似睡得安稳。
冷不防微风加剧,烛火突然熄灭。
整个房间陷入黑暗之中,冷冷清清,透着几分诡异。
原本沉睡的人,眼睛动了动,突然睁开。
漆黑的眸子染着猩红血光,撕裂的痕迹扩大至整个眼球,将黑色全部替换成血红,狰狞中肆虐着汹涌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