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靖睁大眼睛，努力想要看清他的样子，但无济于事。
对方依旧笼罩在一片迷雾之中，他和杨开霁之间剑拔弩张，但他显得格外从容，甚至贴心地拉起池靖，帮他也理了理凌乱的领口，手指穿过发丝，在他脸上若有似无地滑过。
池靖猛然打落他的手，只觉得头晕眼花，思绪像是绷断了的珠帘，无数珠子落在地上，四处滚落，他徒劳的想要捡起理智，但眼睁睁看着它们消散无影。
“你是故意的，想干什么？制造误会？”
池靖站起来，眼前有一瞬间发黑，脚下踉跄，男人伸出手要扶，再次被他推开。
“你以为这样拙劣的演技能骗过谁？”
他艰难地走到杨开霁身旁，拉住他的手臂，稍微有些颤抖，“你能看到他的样子吗？我看不清，我看不清楚……”
杨开霁侧身，用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深深凝视他，良久，伸出手，把他的手从自己身上分开。
迟钝的思维尚且意识不到这代表着什么，后脑阵阵发痛，池靖靠在墙壁上，无措地看着他。
“怎、怎么了？”
“你真的是，有些过分。”杨开霁垂眸，眼睫在眼睛下方打下一片阴影，很好地掩盖了情绪。“明明知道……罢了，我以后不会再让你为难了。”
男人悠悠地走来，“我早就说过，无论是你，还是别的什么人，都没有区别，只要救了他，他可以爱上任何一个人，你偏不信。”
池靖懵了，“你说什么？”
“够了！”杨开霁出声终止这场闹剧，望向男人的目光中带着愤恨，“不用你试探，我早就知道。”
“试探？”池靖的视线在两人之间逡巡，发胀的头脑失去了思考能力，越来越严重的头疼让他无法凝神，只抓得住几个关键词。
什么试探？这是一场针对他的试探？
为了试探什么？
试探池靖的感情？试探他究竟是不是杨开霁的不稳定因素？
可这样算试探出来了吗？他们能得到什么结论？
问题一个接一个，池靖推演不出任何答案，他再次拉住杨开霁的衣袖，迫切想听他的解释，“这是怎么回事？他是谁啊？”
“我也正想问你……为什么你总是要出现在我身边？”
“我——”
杨开霁拉起袖子，露出伤痕累累的小臂，“自从你出现以后，我身上的伤更多了，受到的惩罚也更多了，再这样下去……我会被你毁了。”
怔忪之间，池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要用你自私的爱，拉我一起下地狱吗？”熟悉的声音，说的话却无比陌生。
池靖感到眩晕，仿佛被吓到一般，惶恐地松开手，全力靠着身后的墙壁才不至于倒下，一时间，他感觉不到其他，心神系在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上。
“自私……？”
池靖痛苦地闭上眼睛，这个词在口中重复几遍，“我、我不太理解，这是什么意思？”
杨开霁倒是有了耐心，语调温柔，循循善诱，仿佛一位受人尊敬的师长，“我救过你很多次吧？”
“对……没错，很多次。”
“同样的，除你之外，我也救过很多人。”
难得见到对方如此直白，池靖却有些害怕，直觉告诉他，够了，这场对话就此终结吧，接下来的话会很可怕。
但他没有躲避，抬起头，几乎耗尽了力气，才直视了对方的眼睛，“你想说什么？”
“我对你有救命之恩，你是想报答的吧？准备以身相许吗？”
池靖牙齿紧紧咬着下唇，眼睛一眨不眨望着他。
杨开霁话锋一转：“可你有没有问过我呢？即使不是你，见到有人遇到危险，我也会去救，我救过很多人，这种报答的心思对我来说——”
“是一种累赘。”
池靖的脸霎时间变得苍白，毫无血色。
“很难过吗？”
不知道杨开霁是怀着怎样恶劣的心思问出这句话的，池靖扭过头，弯着腰，大口喘息着，拳头紧握发出咯吱的声响。
“真的难过吗？”
杨开霁忽然伸出手，扶住他的双肩，逼迫他直视自己，透露着某种疯狂的情绪。
“不、你不难过。”
他语速很快，似乎强行让他认清什么东西：
“你看得清你自己吗？你以为的爱情就真的是爱？这次是我杨开霁救了你，你爱上我，下次可能是另一个人来救你，你爱的是杨开霁还是救你的英雄？”
“……”
池靖挣开他，蹲下身，死死捂住耳朵。
“别说了！你不是、你不是他，你不是他！你也是假的，你是假的！”
“问题的答案，你自己也不知道。”
杨开霁最后深深注视他一眼，接着，毫不眷恋地转身，和那个男人一起，消失在无边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