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依丽慢腾腾地向自己的寝室走去。
明天做大王,丝毫没有给她带来什么兴奋感或者新鲜感。十年了,师爷爷一直在自己耳边教导着,反而让她有种负重感,而今天托合最后的几句话,更让她心烦意乱,婚姻大事……这显然要比做大王重要得多。想着想着,已经来到了寝室门前。
这个地方,明天就要叫做寝宫了,因为自己是大王了,大王所在的地方应该叫做王宫。库依丽推开寝室门进去。
刚进寝室,并不是睡觉的地方,而是一个前室,是梳妆打扮的地方。这地方不大,左边通往睡觉的寝房,右边是一个便门,方便女奴们进出,门外当然有武士把守。
直冲寝室正门是一张长条木桌,这是平日里打扮用的木桌。木桌上方的墙壁上,挂着各种精美的饰件,一面不大不小的圆铜镜挂在正中间。
侍女伊莎把铜镜取了下来,用一张软鹿皮轻轻地擦拭着。
“又在擦铜镜了?”库依丽的目光在墙上晃来晃去,随意地问道。
伊莎一转身,带着满脸的兴奋,说道:“当然要擦了,依丽拉那,这铜镜越擦越亮,今天伊莎多擦了好几遍,明天您就是大王了,要把您照得最漂亮。”
“漂亮不是靠照的,是要靠长,长得漂亮才算漂亮,照的不算。”
“是的,依丽拉那长得漂亮,照得也漂亮。”
“那你呢?”库依丽笑了,在几个侍女中间,库依丽最喜欢伊莎,所以,一直把她放在身边,平日里二人说话自然也随意了一些。
“伊莎当然也漂亮了,不过,再怎么漂亮,也不如依丽拉那漂亮。”
“你就不能把那个‘拉那’去掉,叫我依丽儿吗?”
“当然不能,这是规矩,是先辅说好了的,再说,从明天开始,就得叫您大王了。连‘拉那’也不能叫了。”伊莎回答得很干脆。在阿掖王国,对尊贵的男人称呼“拉加”或者“加”,对尊贵的女人,称呼“拉那”或者“那”,是自古就有的。
“嗨,不管叫拉那还是叫大王,都不怎么好玩。”库依丽兴致还是不高,一边说着,一边向里面走去。
忽然,门外一个声音在呼唤:“依丽儿。”
“赛扬?”库依丽两步迈出了门。门外,赛扬还拎着那只兔子。
“今天晚上,先辅让我陪陪你。”赛扬略带一丝神秘地说道。
“陪我干什么?”
“炖兔子肉吃。”赛扬说着,举起手中的兔子。
“残忍的赛扬。”库依丽摇着头,撇着嘴。撇了半天,急切地问道:“去哪儿吃?”
“跟我走。”赛扬一招手,扭头便走。库依丽突然来了兴致,向前跳了一步,跟了上去。
天色黑了,吐哈与瓦木骑马来到祖诃图家中。
瓦木和瓦当是来自鲁家族的兄弟俩,兄弟俩习得一身好武艺,虽然与吐哈来自两个家族,但相同的爱好,让他们常常在一起切磋。
托合也经常看他们在一起习武,内心里很喜欢这兄弟俩,现如今兄弟俩不仅是吐哈的好伙伴,还是吐哈手下不可多得的一流武士,哥哥瓦当还是一名武士长。
其实,到祖诃图家并不远,可吐哈他们还是骑了马,随身带着一个马仆。
祖诃图早已在门口等候,马仆将马牵走。
三人右手贴于胸前,互致问候,进了祖诃图家中的侧房。
侧房是专门用于招待客人或者平日玩耍之用,跟主房连在一起。这侧房也很宽敞,房间正中也有一个小火塘,火塘三面都是低矮的长条木桌,正中的木桌后面则是一个硕大的黑色木制屏风,屏风上有白色的花草图案。
祖诃图招呼吐哈与自己一起盘腿坐在正中的木桌前,瓦木坐在左边的木桌前,祖诃图的一个玩伴塔木鲁坐在右边的木桌前。
作为一个家族的成员,瓦木和塔木自然是熟悉的,但瓦木不清楚今天晚上塔木为何也是受邀之列。
瓦木和塔木坐在了对面,瓦木本想跟他打个招呼,可塔木总是低头或者是向旁边看去,好像有什么心事,不敢与瓦木对视。
在阿掖王国里,除了先辅托合,只有三个人有官职称谓,一个是阿掖侯祖诃图,一个是大武士长吐哈,还有一个就是沙图雷的长孙安业侯固扎萨。
三个人当中,只有吐哈平日里有些事情要做,因为他掌管着整个阿掖王国的军队。
要说军队,其实也没有多少,除了一支一千人的武士队伍,其他的军士平日里各自在自己的家里忙活,只是隔一段时间,由吐哈带领两名武士长把军士组织起来,训练几天,训练完毕,各回各家,不耽搁各家的生活。
十年间,阿掖王国没有打过一次仗,可能是因为这么一块绿洲宝地,西面是一座大山,北面是茫茫大漠,东面虽不是大漠,但也是茫茫一片,只有南面除河边和河南一片肥沃的土地外,便是一大片间或有杂草和树木生长的戈壁,向南延伸开去,但远处好像也是茫茫沙海,看上去确实与世隔绝。
十年来,没有人发现这里,所以也没有人入侵,过得倒是太平日子。
至于阿掖侯和安业侯,就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了,尤其是阿掖侯,自从逼着托合让其做大王的事情发生以来,虽然托合放过了他,但他更是无事可做。
沙图雷一直想让固提能有个大武士长之类的活,但托合总以各种理由搪塞过去。
吐哈虽然掌管军事,但他也知道,祖诃图地位不低,不仅仅是因为他是阿掖侯,更因为他是阿掖家族里年龄最长的男子。
阿掖家族是阿掖王国里最尊贵的家族,而且祖诃图是先王的大侄子,也就是先王亲哥哥沙祖的大儿子。所以,吐哈见了祖诃图,还是非常恭敬的。
今天晚上,除了恭敬,吐哈还牢记托合的话,必须倍加警惕。虽然他还是看不出祖诃图会杀了自己,但是对于自己的爷爷,他是非常相信的,所以,吐哈格外小心,一时一刻都不敢掉以轻心,佩刀始终在自己的腰间,除此之外,腿上还有一把匕首。
“明天依丽儿就要做大王了。我这个阿掖家族的大哥高兴,吐哈大武士长保护依丽儿功不可没,所以,今天晚上,祖诃图请你喝酒,咱们不醉不归。”
刚一坐下,奴仆们便把热腾腾的肚子肉用做工考究的方形铜盘端上了桌,还有烤羊腿、肉馍,也摆满了桌子。
这种场合,酒自然是缺不了的。阿掖王国的人们早在先王时代之前就自造了酒香醇厚的葡萄酒,桌上大肚子的醒酒壶和薄薄的黑色高脚陶杯非常精致。尤其是那高脚陶杯的杯壁薄如蛋壳,只有王公大族们喝酒时才能用得到。
吐哈外表恭敬,内里小心,不免比平日里多出了一点拘束,但祖诃图并不介意,还像往日里见面一样,又轻松又爽快。
“喝酒!”祖诃图举起酒杯,对着吐哈说道,说完便一饮而尽。
吐哈只好像祖诃图一样,一大杯酒,一口喝了下去。喝的时候,吐哈转身面对祖诃图,以示尊敬,可这一转身,身上的佩刀便擦着地面,划了半圈。
“呀呀,喝酒还带着把刀,多不方便,解下来吧。”
吐哈记着爷爷的话,一时犹豫不决。
“在我祖诃图家,你还有什么好怕的?谁还能把阿掖王国的大武士长怎么着呢?带着刀喝酒,多不舒服。”
吐哈一想,也是,带着刀喝酒不光不舒服,还有些对主人不尊敬。
“好吧。”吐哈应着,解下了配刀。
“来人,把大武士长的刀放好。”
“不用,放在这里就行。”吐哈连忙摆手,把刀放在了自己的身后。
祖诃图并不在乎,嘴角一笑,招呼着吐哈继续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