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阿部定吉一边拽着松平广忠的马印往后而去,一边就开始招呼松平家的旗本道:“局面已经无法收拾了,您赶紧撤回冈崎城,这里危险。在下负责断后,指挥部队撤退。”
“还怎么撤退?”松平广忠虽然不擅长军略,但毕竟也是上过多次战场了,又怎么会看不明白这么明显的局势,“所有部队都被黏住了,没有任何一支预备队了,撤不出来了……等到山口备和水野备包抄过来,我们几乎一兵一卒都撤不回矢作川了……”
“在下会想办法的,但是当务之急是主公你必须回去!”一向守礼的阿部定吉此刻却急得连敬语都说错了。
“我回去?我回去有什么用?我这样一个废物回去有什么用?”松平广忠眼睁睁地看着兵败如山倒的东松平军如同家禽一样在战场上被织田军驱赶收割,已是双目尽赤,“自从我回来,松平家还赢过哪怕一仗吗?我对内管不住家臣和亲族,对外每仗必败,一步一步把松平家带到如此境地……早知如此,当时我就不该想着回归冈崎城。还不如把这松平家留给三祖叔父,说不定还能有更好的结果。”
“主公?怎么能说这等自暴自弃的话?”连一旁的鸟居忠吉都听不下去了,大声抗议道:“既然已经是松平家的家督了,就要肩负起责任,冈崎城还要等着您回去!您要动员还能动员的部队,整备城防,在今川家的援军到来前守住冈崎城!”
“那种事情你们也做得到啊!大藏(阿部定吉),伊贺(鸟居忠吉),你们回去守城吧!你们肯定也办的比我好啊,我在只会拖后腿啊。”但一贯耳根子软的松平广忠这次却仿佛铁了心一样,不管不顾地甩开了阿部定吉拉着他马缰的手,“我要带着旗本队去反冲锋,能掩护一部分部下退回来也好。”
“主公,让在下去就可以了,您退回冈崎城吧!”但是本多忠高确实不由分说地策马向前,拦在了松平广忠马前。
“吉左卫门啊……当年令尊就是在这樱井城下,为我殿后而死,如今我难道还能再把他儿子再在这里送入地狱不成?”松平广忠一把拨开本多忠高,凝视着他的双眸道:“你还没有儿子呢吧,我难道要让忠臣就这样绝嗣?”
“拙荆已有身孕……”本多忠高还想抗辩,但松平广忠却是沉声呵斥道:
“这是命令,你们都听好了,这是命令!至少让我在最后为松平家赎罪吧。让我这软弱的懦夫,在最后像个三河武士一样冲锋一次吧!”
说罢,松平广忠便从旗手手中拿过自己的马印,当先向着自家部队的方向冲去。
本多忠高愣了片刻,随后向阿部定吉和鸟居忠吉敬了一礼,似乎是在说“松平家就拜托了”之类的话,便也拍马追随松平广忠而去。
·
时间回到天文十五年(1548)1月25日凌晨,引马城。
今川义元听着松平家的使者复述完了上面的内容,脸色也是越来越沉重。
“所以松平殿下的安危呢?”今川义元不安地追问道。
“在下也不知道了。主公率军冲阵时,在下就跟着大藏大人和伊贺守大人回冈崎城了,紧接着就被派来求援了。但想必……”使者眼眶通红,最终没能说出不吉利的话,而是重重地在地板上叩首道,“还请殿下救救冈崎城吧!在下也不知道冈崎城能顶到什么时候啊!”
“知道了,明天早上休息好了我们立刻继续前进。”今川义元摇了摇头,努力把脑海中那些消极的想法驱赶出去。
广忠啊……我那义弟……可千万要没事啊。
·
天文十五年(1548)1月25日,今川义元率领马廻众继续西驰。下午时分,今川义元抵达吉田城。在这里,他从小原镇实那里得知了冈崎城还在坚守的消息。松平家在1月22日兵败后就已经向吉田城求救,山田景隆见形势危急,立刻就带领镇西备西进冈崎城支援,总算在织田军的兵锋下保住了冈崎城。后续就再也没有消息传来了,可能是织田军已经包围了冈崎城,也可能是传令兵在路途中遭遇不测。
今川义元见状也不敢耽误,立刻就准备拍马赶路,同时向三河的国人众们发出紧急调令,命令他们全速赶往冈崎城支援。同时委托小原镇实督促后续从远江、骏河赶来的今川军,务必加速前进。
“殿下,还请小心为上。”今川义元出城前,小原镇实专程追到吉田城门口,拉住今川义元的马缰进谏道:“织田军大举入侵,而前线的东松平家的防线已经全线崩溃,松平殿下本人更是下落不明。我们缺乏来源于前方的情报,敌情完全不明,随时可能遭遇敌人,甚至是织田家的大股部队。殿下不如留在吉田城指挥,由在下带人前去冈崎城。”
“肥前守,也不是我夸口,论战阵调度,我的水平在你之上。眼下这种危机万分的情况,更应该我亲自上才对。如果连我都办不到,那你们没有一个人能行,我难道派你们去送死不成?”今川义元却是不由分说地摆了摆手,笑着推脱道,“至于协调各家的援军,安排补给和进军线路什么的麻烦事,我可就懒得干了,托付给肥前守可是再合适不过了。”
“走。”说罢,今川义元一夹马腹,便率领着马廻众从吉田城内鱼贯而出,沿着从东南向西北的官道再次疾驰而去。傍晚前,乙川对岸的冈崎城的轮廓就在远处隐隐可见了。而在乙川南岸,可以看到一支两三千人规模的织田军别动队正在运动,似乎是想要彻底切断冈崎城往南的官道。而在更远处的冈崎城周边,还能看到大量烟尘和织田军的旌旗。毫无疑问,这是人数上万的织田军全部主力。
“殿下?”绯村羊羽和赤井黑高同时紧张起来,一左一右策马来到了今川义元身侧。他们知道,以今川义元的性格,这时多半是不会选择撤退的,而是会直接冲进城里解救部下和友军,“是否要暂避锋芒?”
然而,今川义元的反应却出乎了他们的意料。他举起手示意全军放缓马速,逐渐停在了织田军别动队一箭之外。
“根据之前的情报,1月22日,织田军就已经杀到了冈崎城下吧。怎么都3天了,现在才想起来封锁冈崎城向南的官道。无论是为了阻断增援还是防止突围,南边的官道都是第一要务吧。以织田弹正(织田信秀)这样的宿将,会看不出来吗?”今川义元一边喃喃自语着,一边不断摇头,“有诈,肯定有诈。”
“不愧是殿下,当真是神机妙算,一眼就看出那尾张贼寇的奸计。”绯村羊羽依旧不忘捧人,“那依殿下之见,织田军这是要?”
“不知道。”今川义元眯了眯眼睛,看向了冈崎城城头。城北的情况看不清楚,但在城西的城头,隐约已经可以看到织田家、松平家、今川家三家的靠旗在乱晃,显然是拼杀得非常凶狠,“但也不可能放着友军危急不管,镇西备还在城里呢。而且冈崎城是重镇,一旦丢失,想打回来就不容易了。还是按照原计划,进城增援。”
“就是,怕他作甚,打就完了。”吉良玮成自顾自地嘟囔了一声。
“装填,打火。”今川义元下达了指令,马廻众们立刻解下背上的铁炮,填充完了弹药,并引燃了火绳。
“既然殿下觉得有诈,那不如由在下和赤井大人领一半人入城,殿下在外策应?”绯村羊羽仍然试图让今川义元留在安全的地方。
“那也不用,无论如何此时容不得犹豫和分兵,就当这真的是织田弹正百密一疏的失误吧。”今川义元思索片刻后仍然判断不出真伪,便不再去想,重新将举起的手臂挥下,“进军,立刻救援冈崎城。”
“要打起马印吗?”身后的田沈健太郎问道,“是否需要掩饰殿下的行踪?”
“打吧,400骑的骑兵队,除了马廻众还能是什么?没什么好遮掩的,就是要让织田家知道我来了,说不定还能吓住他们。”今川义元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膀,随后便率先拍马而出。今川家的马廻众也随即跟上。
那支织田军的别动队很快也注意到了今川军的动向,面对400人的骑兵和那面赤鸟马印,自然是如临大敌,小心翼翼地开始列阵。今川义元扫了一眼旗号,认出了这是老对手——织田信光的守山众。
“按理说,咱们‘流镝马’也是扬名一段时日了,在京都合战里也给织田家的人看到过了。你说,我们的铁炮齐射还能造成像当年对北条军一样的威慑吗?”今川义元一边向左右问着,一边好整以暇地停在了守山众面前,只留下了铁炮射击的距离。守山众的弓箭手们开始向今川家的马廻众抛射,但在这个距离上,对哪怕只穿了轻甲的马廻众也是没有什么杀伤力的。
“开火。”
今川义元沉声下令,马廻众们扣下扳机,轰鸣声随着硝烟一同腾起,战役的序幕就此拉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