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舒玉的跳脱性子,在长时间的关押中到底被磨了一些。
然那一份韧性又致使她不甘心一直被关押此处,故而每当人给她送去饭菜之时,她难免纵容自己的脾气破口大骂,心怀不满地将饭菜打翻一地。
可惜此处到底是山匪老巢,山寨之人亦没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惯着她,何况她的身份本就受到些许敌视。故而每每她使性子时,他们只不过是冷眼瞧着,将她的嘴再次塞上,最后重重锁上门,只教她自个儿死死盯着紧闭的门窗生闷气。
自离开京州这些时日,她自是没挨过饿,而今因发泄不满而绝食,倒叫她饿了几顿,尝到了饥饿的滋味。
而人总有三急之时,被束缚住的赵舒玉却又只能忍着情绪自角落挪至门边,用身子费力撞着门。
纵使暂时被解了手脚,却仍被困在这方寸之地,到底万分憋屈。
眼瞅着自个儿的长鞭被挂在他人的腰边,她气愤之余,却是无可奈何。而今不过一日多不曾吃饭,就已有些头晕眼花,浑身没什么力气,想来若再饿上几日,便连捏死一只苍蝇都费力了。
赵舒玉恨恨地盯着再次被合上的门,心中突然异常酸涩,分外思家。纵使任性而肆意,终归是年少无知,不识江湖之险恶,眼下被挫了锐气,不甘之余,心中自也有万般委屈。
那抹酸涩止不住地上涌,直直钻入鼻尖,在眼眶中徘徊不去。许久,她终究是忍不住流出眼泪,抽噎起来。
有那么一瞬,她是十分后悔离开家中的。
饿了这么两日,便是连哭都有些费力,更别说像前几次那么骂人了,这倒是省了他们再费心将她捆起来。
也不知难过到了何时,只晓得夕阳的余光已然穿过细小的门缝,落在了她长长的羽睫之上。她本也迷迷糊糊睡着,却似有所感般动了动眼皮,望向那细小的门缝之处。许是这抹余光带来好运的缘故,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随着吱呀的开门声迎着余晖而来,宛若散发着佛光的塑像。
“……慧……慧心哥哥?”赵舒玉怔了怔,险些没有反应过来。
她眼神中有满满的不可置信与喜悦,然却并未感染慧心。唯有她浑身难以掩饰的虚弱与狼狈,将慧心深深刺痛。
瞧见赵舒玉如此模样,慧心心中一紧,满是愧疚与自责,眸中的疼惜之色难以掩饰:“……舒玉。你……你如何了?”
“我……我没事。”赵舒玉倒也不想教慧心担心她,只有些疲惫地摇了摇头,又投去关心的目光,“倒是慧心哥哥你,他们没将你怎样罢?”
一听她反问自己,慧心心中的愧意与自责更深了,不由地蹲下身去摸了摸他的头,心疼道:“我很好。倒是委屈你了,还教你挂心我,倒教人难受得紧。听闻你不吃不喝将自己生生饿了好几顿,又是何苦?”
“我就是心里气得很。”赵舒玉瘪了瘪嘴,“谁愿意被关在这种地方,出也出不去,干脆耗死我得了,何必还浪费这些个饭菜。”
“……唉。”慧心无奈叹了口气,“瞧你,又耍小孩子脾气。总归不会困在这里一辈子,何必饿着自己?这里不是你自个儿家中,使性子闹次绝食个个都心疼你,你在这饿坏了身子,难过的便只有……只有我一人罢了。……对了,我给你带了些吃食,你快些吃罢。
……我亦不想你一直被关在此处,你且安心,我会想办法救你出去。在此之前,你定要好好吃饭,若不吃饱饭攒足力气,往后又如何能顺利逃出生天呢?我说的可对?”
说到后头,慧心不免侧头,暗中用余光瞥了一眼门外,声量亦刻意放低了许多,一边将手中的食盒置于赵舒玉面前,拿出饭菜。
赵舒玉低头,目光落在面前简单的饭菜上,心中涌起一阵感动。
此刻一见到慧心,她不由地心安了几分,之前的烦躁与恼恨亦减淡了许多,慧心这些话到底还是令她有些触动,她咬着唇,心中亦有些后悔自己的任性。
“……慧心哥哥,你说的对,我不该饿着自己的,更不该教你担心……”赵舒玉端起碗筷,大口扒拉了起来。
吃着饭,又不经意间余光对上慧心的目光,那抹温和的目光不禁令赵舒玉颤了颤。她鼻尖一酸,这两日来的委屈冷不丁地又卷土重来,令她红了眼眶。
终归是有人关怀着她,这么一想,似乎这两日的消沉也消失殆尽了。
瞧着赵舒玉一口口乖顺地吃着饭,慧心也不免欣慰,又抬手揉了揉她的头:“你自个儿能明白就好,多吃些。”
赵舒玉吃着饭,闷声点了点头。几口饭菜下去,原本混沌的脑子倒也清明了几分,突然回想起方才慧心同她说的那些话,其中似乎有什么他会难过之类的话,一时震惊,使得呼吸一紧,心脏跳的厉害。
她似乎不曾听错吧?
念及此,赵舒玉不免用余光偷偷打量着慧心,撞进那是温和而充满关怀的目光,她蓦地双颊发烫,险些被呛住。
“咳咳咳……”她忙不迭拍起胸口。
“怎么了?可是呛着了?”这小小的意外亦令慧心有些措手不及,他忙给她倒了杯茶水递了过去,又凑上前拍了拍她的后背,替她顺气。
“没没没……没事。”赵舒玉连忙摆手道,显得有些面红耳赤。
那抹淡淡的檀木香气仍萦绕在她鼻尖,她的心更是慌乱了,为缓解这一份忐忑,赵舒玉刻意地挪远了些许。然那句令她心脏狂跳不已的话,仍不断充斥在她的脑海,她只得埋下头,不断往口中塞去食物。
慧心自是不晓得她的这些小心思,便也没想那么多,只以为她是饿急了眼,吃快呛住了。
然赵舒玉所不知的是,在慧心方才说出那番肺腑之言时,耳尖有一丝连他自个儿都未曾察觉的暗红。而在那一瞬,他的心跳,亦因这番他以为的寻常关怀之言乱了几分。
因有旁人的监视与催促,慧心并未在此处逗留太久。
临走前,他再三嘱咐赵舒玉需得按时吃饭,亦叫她耐心等候。
而赵舒玉眼下恢复了理智,倒也不将所有希望都寄托于慧心的救助,她仔仔细细地观察着关押着她的这间屋子,思虑着后头该如何想办法逃出去。
回到厢房内的慧心,那份忧心亦减淡了些许,却也实在称不上安心。
重新靠坐在窗边,目睹着落日一寸寸被群山所吞噬,陷入静籁之中。他不仅思考着该如何将赵舒玉救出去,脑中亦浮现着早起时所瞥见的那个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