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费了好大工夫,终于找齐了这些东西;他搬出一张小书桌,摆到客厅北面,又把所有的东西依次摆了上去。
当他回过头的时候,看见女人已经开始拿着他准备好的酒自斟自饮了,一瓶起泡酒已经下去了近二分之一,她脸上刚刚消退了一点的红晕也又重新加深起来。
看见他皱起眉头,女人有些心虚地抱着酒瓶。
“我只是有点渴了,哥哥。”
“……”他叹了口气,但想到在酒精浓度过高的时候,喝酒的感觉和喝水差不多,尤其是起泡酒还带着一点甜味,比旁边的白水要好喝,也就不忍心苛责她,只朝她招招手,“好了,过来吧——把酒也带着,再拿两个杯子。”
女人立刻抱着酒瓶,又拎着两个高脚杯走了过来。
高脚杯配起泡酒确实没什么问题,虽然摆在这种场合,似乎有点不伦不类,但如果我们把镜头对准这个已经摆好了的以书桌做的案桌上时,我们就会发现,这个用来拜把子的高脚杯,都算是里面最正常的物品。
“这个小朋友是神仙吗?”即使心智下限在三岁的女人也感觉到了一丝不对,犹豫地指了指摆在正中的神像。
“是啊。”男人面不改色地说。
没有人能够否认丘比特是个神仙,虽然它的神职不太对,国籍也不太对——或者说祖籍不太对?但当下全球化都是既定的趋势了,作为神仙,它们自然也要与时俱进,偶尔互相串个门,旅个游,也是在情理之中。
倒也不是男人不用心。他记得家里应该是有几具正儿八经的神像的,财神爷这种的自不必说,连专业用来拜把子的关二爷也是有的——好像是他小时候有一次受了惊吓,家里的某位长辈去为他请了一尊,说是可以辟邪;虽然他们全家都没有信这些的,但如同薛定谔的神佛一样,好歹是个神,公然丢弃也不太好,何况还是长辈的一番心意,因此这位威风凛凛的关二爷就跟着他们搬了好几次家,直到在寸土寸金的燕平也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但大多数东西都是父母安置好的,他一时还真不清楚是在哪里;他记得家里大多数闲置不用的杂物都在阁楼的两间储物间里——这么看来的话,家里闲置的杂物确实是有点多——他努力地找了一会儿,就只翻出了这么一个跟神像挂点勾的丘比特——这似乎还是许多年前朋友送的,大学时期关系极好的一位老友,也理所当然地一起进入了演艺行业,当时是组织了一场班级聚会,同学们恋爱的恋爱,成家的成家,有的甚至都生了两个娃;相比之下,孤家寡人的他就显得各位孤苦伶仃。虽然他不觉得有什么,毕竟他一心都扑在工作上,实在没有时间去想这些,但他的那位老友却显然非常重视他的终身大事,聚会后又过了半个月,这尊制作精致的丘比特就邮到了他的家里;老朋友特意给他打电话,说这是他在丘比特的老家买的,保准灵验!而他看着这尊漂洋过海来到自己手里,底座上刻着“madeinChina“的雕像,哭笑不得。
事实也证明了,这位丘比特在感情方面并不怎么灵验,不然他也不可能直到现在依旧是孤家寡人;当然,老朋友拒绝承认自己费心求的神不灵,他的理由是“那他就算是能保佑你中个头奖,你也得先出门买张彩票吧??”他也不得不承认,老朋友说的确实有道理,再灵的神也架不住他终日沉迷于工作,连个认识姑娘的契机都不给。
但毕竟,作为一个神,闲着也是闲着,关键时刻用来见证一下两个人心血来潮的拜把子应该也没什么大问题。古时候的结拜也肯定不是都拜关二爷的神像,不然桃园三结义的时候他们拜什么去??所以只要有个神,在这里做一个见证人,也就算是万事俱备了。
女人脸上的表情很迷茫,但她认真地想了想,菩萨座下还有善男信女呢,一个小朋友做神仙也不是不行。但是——
“这个是?”她指了指两边。
“蜡烛呀。”男人依旧面不改色。
“啊,蜡烛不应该是长长的,红红的吗?”女人一脸茫然,“可是它又矮又胖,还是白色的……”
“这种比较环保。”男人解释道。
“哦……对的,环保也很重要。”她认同地点点头。
男人赞许地给了她一个微笑。
香薰当然也是蜡烛,只要蜡烛的定义是凝固的蜡油中间扯出一根芯的话;而且谁也不能否认,它也确实能用来照亮,顶多它的亮度比较暗罢了。但有一说一,蜡烛的亮度也比较暗,连最普通的白炽灯也比不过。这种仪式还是更讲究个氛围,不然硬是要要求亮度的话,干嘛不摆两个灯泡在这里呢?
女人最后又看了看立在中间的三支香,这香的样子长得似乎和图片上的不太一样,但她想,蜡烛都要追求环保了,也许香也要跟着与时俱进一下,因此也就没有再发出什么质疑。
这让男人稍稍松了一口气。
我们当然可以猜想到,这一桌子都没有一个正常东西,最后的香也就绝不可能普普通通。事实上,男人连神像都找不到,更不可能找到一盘正儿八经的供香。但天可怜见,他最终还是翻出了一盘蚊香出来。
他甚至还记得这盘蚊香买回来时候的场景。那是去年的时候,不知为何,那一年的蚊子格外肆虐。蚊子这种东西是不知道嫌贫爱富的,它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逮一个算一个。偏偏去年,母亲又沉迷上画夜空,而画夜空又需要晚上带着画板去阳台——夏夜加室外,简直就约等于每次都会带着一身包回来。他一度怀疑母亲是不是也像某个着名画夜空的画家一样,疯魔了起来,但他无法劝说自己的母亲,毕竟绘画是母亲的工作,也是母亲的信仰,一旦强制要求她不许再画——她也不会听他的;所以,母亲管不了,他就只能管蚊子。于是他购入了许多效果贼强的蚊香,和常见的线圈式的蚊香所不一样的是,他买的这些是直线型的;效果确实很好,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呛。呛到什么程度呢,不光蚊子不敢过来,母亲也生生被呛进再也画不下去,只好罢手。
倒也算是曲线救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