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并没有受潮,很容易就被点着了;它们效果也还是很好,立竿见影地那种好,刚点上不久,也就是他回头放个打火机的空当,他就立刻闻到了空气中呛人的气味;而当他再回过头来的时候,书桌旁边已经整个被烟雾围绕了起来。
很难形容这是种什么感觉,就像是刚刚放完了一串一万响的鞭炮,空气中弥漫着久久挥之不去的浓雾和硝烟;但平心而论,这股味道还是比硝烟要好闻一点,似乎还带了一点甜香,他还在心里想了一下,还好还好,毕竟主要是为了消灭蚊子而不是消灭人类;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这点甜香是同时点燃的香薰发出的味道,事实上这几支蚊香的气味比起硝烟来有过之而无不及,简直是无差别攻击。
然而,比起它所冒出的浓烟,它的味道甚至都可以算是能令人忍受——浓烟这两个字大概就能代表一切。见过有时电视上拨出某地发生火灾,现场浓烟滚滚吗?是的,就是那种浓烟。据说大多数在火灾现场中死亡的人都不是死于烈火和高温,而是被浓烟呛到窒息——他现在可着实感受到了这一点。
这浓烟有多夸张呢?他家厨房的烟雾警报器都跟着滴滴滴地高声尖叫了起来。
而她还在呆愣愣地坐在原地,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所以再次强调一下,喝酒一定要适度,要是真的喝醉了,也一定老老实实找个代驾或者打个车回家,心疼钱的话就找个家人过来接自己,千万千万千万不要酒驾。人在喝醉后的反应能力跟清醒状态时压根就不是一个等级,车祸往往就发生在你愣神的那几秒间;更不用说,醉酒之后还会犯困,身体协调能力也会变得无比差劲,大脑无法有效下达命令——如果有一个困得时不时就闭上眼睛眯一会儿,说不定还分不清刹车和油门的司机,肯定谁也不敢上他的车;但换到自己身上怎么就那么自信了呢?不拿自己的命当命?别抱有什么侥幸心理,你觉得经常听着别人说没事儿,我老司机了,喝醉了开十公里没问题,你就觉得这事儿没有这么严重,只要不被抓,你还是怀揣着莫大的信心,觉得没事儿的总比出事儿要多。但你想没想过,那些酒驾没了的司机是不会在你身边告诉你,老弟,听哥一句劝,哥就是这么没的。这是幸存者偏差啊老弟,好好珍惜自己的生命吧——
他有点慌乱,赶紧想着去拉她起来。只是他越靠近,就觉得呼吸越困难,像是有人在空中喷了十吨辣椒粉;屋里还没开灯,只剩两支香薰点点的烛光在浓烟里模糊地指着方向。他捂着口鼻终于接近了她,发现她正揉着眼睛,瑟瑟蜷缩着。
“冉冉!”他喊了一声。
她听到他的声音,这才踉跄着站了起来,但一只手还是没有从眼睛上移开,另一只手朝他摸索着,声音里满是恐慌:“哥哥……我……我好像看不见了……”
“没事的,没事的,只是一些烟,散去就好了。”他嘴上安慰着,心里却还是咯噔一声,浮上一个不安的念头——万一她真的是被熏坏眼睛了呢?他赶紧摇摇头,把这个不安的念头散去。客厅是呆不了了,他一把抱起她,往卧室里赶过去。
好在家里的密封做的不错,厨房里之所以受影响只是因为厨房那边的门常年都开着;她的卧室并没有受到影响,以至于刚推开门的时候,他甚至产生了一种“得救了”的感觉。
就像是一个溺水的人,当他在水底挣扎许久之后,有人把他拉了上来,他终于得以再次呼吸到新鲜空气的那一刻。
他把她小心地放回在床上,立刻去关了门,又把灯打开;虽然他这套动作做的行云流水,并没有多少烟雾被带进来,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把屋里的窗户也给打开了。
此刻他也冷静了下来,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先去把那几支香给熄灭,再把客厅的所有窗户都打开,通风散烟;但他看着捂着眼睛的她,却无论如何都没法离开。
他一直觉得“哪怕外界洪水滔天”是句空话,这会儿却切实地感受到了;他只想在这间安全的卧室里好好守着她,至于外面浓烟滚滚——滚就滚吧,反正总会燃尽的。
“没事了,冉冉。”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过是烟太呛了一点,可能是香放得太久,有些潮湿了。”
他当然知道那几支香没有受潮,不仅没有受潮,它们历经一年,连效果都没有丝毫减退——当然可能这还是减退了一些,他无法想象去年爸妈用的时候杀伤力有多强——确实是杀敌一千自损一千二的效果——但他只能这么说。他需要安慰她,让她平静下来。
她真的是被吓坏了。
“现在把手拿下来,慢慢睁开眼睛,试一试。”他温柔地对她说,“看看能不能看见我?”
她顺从地把手拿了下来,努力地睁了一下眼睛,紧接着又使劲地闭了起来。
“太亮了,哥哥。”她说,“我的眼睛好痛哦。”
听到她还能感受到亮光,他不禁稍稍放下了些心;看来她刚刚看不见,也就是浓烟挡住了视线,加上她夜间视力本来就不是太好。他起身把主灯关上,又打开一盏床头灯。
“好了,这会儿可以睁眼了。”他说。
她重新睁开了眼睛,眯着看了他一眼:“啊,我没有瞎哦,哥哥。”
“是呢,你刚刚只是被烟迷了眼睛。”他柔声道。
“我刚刚可害怕我以后就看不见你了。”她小声道,“我们才刚刚拜过天地。”
他心头一紧,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不会的,拜天地了就要永远在一起,你当然要永远都看着我呀。”
“那万一我真的看不见了呢?”她问道。
“万一你真的看不见,我就去找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医生来帮你治疗,治到你能看见了为止。”
“嗯……那如果,怎么都治不好呢?”她小心地问,“你还会跟我在一起吗?”
“怎么都治不好的话呀……不光要跟你在一起,还要时刻都陪在你身边。”他握着她的手,认真道,“如果怎么都治不好,那我来做你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