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侯历一百四十七年,秋,发生了几件大事。
天下动荡,战火遍野,棋局暗流汹涌。
桂花打朵儿的日子,秦,攻吴。
秦国来势汹汹,铁骑踏破江南,打得吴国毫无还手之力,眼看就要到了亡国的边缘。
危机时刻,作为吴国近邻的燕国,哪怕带着秦燕交好的帽子,也坐不住了。
燕国召回大将魏沧,燕王连发十二道君令,勒令魏沧回国,备战应对。
然而魏沧,失去了踪迹。
有人说,在国境线看到了魏沧,他明明接了君令,已经启程往回赶了,但到了半路,不知出了什么变故,人就不见了。
魏沧失踪,三军无主,燕国民心惶惶。
燕王大怒,朝廷将罪归到了魏沧头上,骂他国难当头,还为着自家私事打退堂鼓,简直是燕国罪人。
魏沧一下子从名将,成了十恶不赦之徒,燕国群情激愤,恨不得立马把他揪出来,斩首以儆效尤。
一边是魏沧迟迟不见踪影,一边是秦国势如破竹吞并吴国。
唇亡齿寒,燕国上下坐立不安,终于芈家站了出来,临危受命,带燕兵支援吴国,对抗秦国。
秦燕联盟破裂,秦燕交好的戏,成了笑话。
燕宫,铜雀,黑云压城城欲摧。
姜朝露这阵子有些忙。
一是忙着托心腹,带消息给程鱼,让程家帮着她做一盘大局,芈家的账,该收网了。
二是她忙着关心榴花宫,难得的来看了故人。
这日,榴花宫榴花红遍,都说榴花寓意多子,是好兆头。
“是她进宫那年,王上恩赏种的,还放了鞭炮呢。”姜朝露站在宫门口,观赏了榴花一会儿,便收回目光,走了进去。
宫里没有烧炭,空气里飘着冰冷的白雾,一名女子躺在地上,挣扎哀嚎,周围的宫人视若无睹,神色淡漠。
姜朝露笑了:“堂堂一品夫人,落的这个下场,你们做得是不是太明显了?”
有宫人回话:“回禀姜姬,秦国使臣把牵机药下在了生男汤里,上面都说不管,奴等也就当眼瞎了。”
姜朝露四顾,见赢江像一条狗,在金砖地面痛得打滚,人都弓了起来,宫人恭敬的侍奉左右,却面无表情的看着。
真是极其滑稽,又悲凉的一幕。
“你们都退下吧,我有话和嬴姬说。”姜朝露屏退宫人,殿门阖上,大殿顿时阴暗起来。
她走到赢江面前,蹲下来,轻声细语:“是我让程家做了点手脚,让秦国以为燕国出兵援吴,是你在王上耳边吹的风。或者说,你选择了夫君,抛弃了母族。”
赢江挣扎着抬眸,苍白的脸大汗淋漓,嘲讽的瞪她:“你以为你很聪明?秦国攻吴,身为毗邻的燕国怎么可能坐得住,之前让我做的伉俪情深的戏份,本就是一招蠢棋!哪怕没有你的插手,我也会成为秦国那些蠢人的替罪羊!”
姜朝露耸耸肩:“看来连我,也不过是给了秦国一个借口,为人棋子罢了。”
赢江啐出一口血,斜眼睨她:“你也不亏啊,总算是为着我给魏凉下毒的事,出了口气了……不然,牵机药这种燕国产物,秦人焉有?”
“啊咧,牵机药是我拜托程家,有意无意让秦人得到的,正好用在你身上!”姜朝露发出清脆的笑声。
赢江啐出一口血,毒药从五脏六腑撕裂着她,痛得她不断弓起,头几欲碰到了膝盖,呈现一种诡异的弧度。
偏偏这药还不会一时半会儿死,得骨头都快弯断了,才能解脱的咽气。
姜朝露拿出锦帕,看似怜爱的为赢江擦血,柔声道:“最后一点时间,物尽其用吧,当然作为交换,我会大发慈悲,让你早点解脱。”
言罢,姜朝露拿出几个瓷瓶,放到赢江面前:“魏凉的解药,是哪一种,说。”
赢江瞳孔扩大,震惊:“魏沧回来了?不对,我没有听说任何消息……”
“这你就不用管了,告诉我解药,否则把你命留到现在,你以为我是闲的?”姜朝露打断,眸光渐寒。
解药不能混用,尤其是一些不常见的毒,若是解药对不上,等于立马找死。
赢江扯扯嘴角,她的七窍都已经流下血来,牵机药的发作,让她能清晰听到自己骨骼碎裂的声音。
被要发疯的痛折磨,自己折断的骨。
“这一瓶。”她艰难的伸手,指认了解药,然后露出扭曲的渴求,“快点……让我死。”
“如你所愿。”姜朝露拿过那瓶解药,从怀里拿出另一个瓷瓶,看向暗处,“……试试吧,如果是对的,立马让她解脱。”
一阵阴风,姜朝露熟悉的暗卫出现,他接过两个瓷瓶,一个毒一个解,给赢江灌了下去。
不一会儿,暗卫来报:“解药是对的……嬴姬,了了,只是怎么都闭不上眼。”
姜朝露转身看去,女子脖颈上一道匕首的血痕,表情是解脱的,眼睛却还瞪着。
“这乱世,谁不是命若浮萍呢,你是,我也是,谁都逃不掉。”姜朝露蹲下身,伸出手,轻轻抚上女子的脸。
再抬手间,女子的眼睛闭上了。
姜朝露走出来,秋日恹恹的阳光,竟有些刺眼。
她一眼看到等候的男子,他负手立在桂花树下,碎金的花儿落了满肩。
“魏凉!”她撑着腰奔过去,扑进他怀里。
魏凉安抚的拍拍她背,温声:“被吓着了?”
姜朝露摇摇头,抱得他更紧:“……魏凉,我会下地狱的,是么?”
“你在哪儿,哪儿就是我们的家。”魏凉声音微哑,轻叹,“……阿葳,我陪你啊。”
桂花簌簌,一城秋意,人间萧萧尽悲凉。
另一厢,魏宅。
大门紧闭,暗卫守护,俨然是机密又机密。
钱姬和苣静不停抹眼泪,又不敢哭声大了,唯恐走漏风声,躺在榻上的魏沧一身血污,郎中正在给他包扎。
“如此说来,十有八九是芈家?”苣静压了压心绪,正色。
魏沧咬牙切齿,拳头攥得发青,猛地一锤床榻:“不错!芈家有最大嫌疑,他们半路劫了我!然后做成我国难当头,还不归国的样子,我如今成了燕国罪人,他芈家倒趁机夺了军权!”
砰砰,床榻顿时裂了个洞。
“夫君小心隔墙有耳!您好不容易逃出来,就是为了查明此事,若风声走漏,就是打草惊蛇了!芈家如今军权在握,顺应民心,局势对您不利,更是要忍耐啊!”钱姬虽哭哭啼啼,但必要时,也展现出了王族的头脑。
魏沧脸色由青转白,冷笑:“芈家,可恨,可恨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