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色已带点黑,伏波一路狂奔,忽地听到有人怒喝道:“差点撞着人了,跑得这么快,赶着去投胎?”
伏波赶忙拉住缰绳,止住马步,抱拳对那人说道:“大叔,抱歉了。”
“这路如此窄,怎能任由这畜生撒蹄子?”那人不满说道。
“是是,大叔骂得是。我正有一事请教大叔,那松岗冲还有多远?”伏波问道。
“前方拐过那片松树林便是了。”那人说道。
伏波道了谢,骑着马不急不慢的走去。到了松岗冲,隐约只见山丘下的林木之中,稀稀拉拉的分布着十来户人家。
伏波一户户的找,直到第五户,是一个稍大的院子,他正要敲院门,那门咯吱一声开了,闪入眼帘的竟是于老师那高大的身形。
伏波丢掉手中的缰绳,一把抱住于老师的身子,激动的喊道:“于老师,果真是你,我终于找到你了!”
良久,于老师才抓着伏波的肩膀,用欣慰的目光盯着他,说道:“我就知道,你迟早能找到此处!”
半年时间未见,于老师苍老了不少,头发白了一半,眼角长出数根鱼尾纹,背也有点驼了,胡子拉碴的,隐约一副老头子的模样。
伏波却无心留意这些,他急不可待的问道:“我娘呢?”
“你先进来,我慢慢跟你讲。”于老师说道。
“我娘怎么了?”伏波心里冒出一阵不好的预感,他连忙问道。
“你娘,她没能等到你。”于老师沉默了一下,缓缓说道。
伏波听了之后,一下子跌落在地,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千辛万苦,受尽磨难,只为能见母亲一面,而此刻,终是阴阳两隔。
虽然无数次的想过这个结果,但真正从于老师口里说出来,伏波还是受不了。
哭了一阵子,林重峰也出来了,与于老师一道扶着伏波,进了那户农舍。此时天色已黑,林重峰等人已用过了晚饭,伏波随便吃了几口剩饭,便跟着于老师,到了他栖身的小房里。
“于老师,我娘是怎么回事?是伤势恶化了吗?”伏波关上柴门,急切的问道。
“并非伤势恶化。你走之后,林重峰安排人每日精心照料,除了稀饭,慢慢能吃半个鸡蛋,脸色也有所好转,原想等你回来,应该不成问题。”于老师说道。
“那便是有人害的?”伏波不解的问道。
于老师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是谁害的?”伏波眼睛里即刻冒出火来,咬牙切齿的问道。
“官兵。”于老师说道。
“官兵?莫非是他们摸进了林家庄园,害了我娘?”伏波吃惊的问道。
“此事说来话长,你听我慢慢跟你讲。”于老师摇了摇头,叹气说道。
原来,去年十月十七号,林重峰在吃面时,见到有几个外乡人在打听于文龙,心知于老师藏身沙洲镇的事已经泄露,迟早会摸到他的庄园。
他灵机一动,撒了个谎,说是在五十里外的北水镇,亲眼见过于文龙,支开了这几人,急忙回了庄园。
“这几人是庆王府崇文阁江州分舵派出的,为头的叫陈二虎。”伏波插话说道。
“你怎么知道这些人的来历与姓名?”于老师诧异的问道。
“于老师,你先讲,回头我再细细告诉你。”伏波说道。
于老师点了点头,继续说了下去。
林重峰回到庄园,赶紧找于老师商量对策。于老师以为,庆王府的探子们做事极为缜密,他已领教过两次,既已摸到家门口,绝无放过的可能。如今之计,唯有趁着他们去了北水镇,赶紧逃走。
只是,如何逃却是大伤脑筋。若仅仅是于老师逃走,那林重峰与他的师生之情、窝藏之实,迟早被庆王府的人查出,况且他误导过陈二虎等人,待他们返回之后,林重峰在劫难逃。
若是林重峰等人与于老师一块逃走,一大家子二十几人,着实太过明显,只怕逃不了多远,便被庆王府的人抓住。
头疼之际,林重峰一拍大腿,提出当夜趁黑逃走,走之前一把火烧了自家庄园,造成全家死于火灾的假象。
于老师虽然觉得烧了庄园甚为可惜,却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便同意了。
林重峰有一至交,在三百里外的谷竹县,此地偏僻,多是乡村小道,应当安全,林重峰提出前往避祸,走之前派下人通知了徐二叔。
“你定是巧遇了徐二叔,才找到了此处。”于老师说道。
“正是如此。”伏波点头说道。
林重峰一家子,加上于老师,推着重伤之中的伏母,当夜分成几股,从不同的方向逃出了沙洲镇,又放了一把火,把林家庄园烧成了一片废墟。
之后,二十几人在十里外的柳树林汇合,连夜直往谷竹县逃去。
“难怪我在那断壁残垣里中,没有找到半根尸骨。”伏波说道。
他心想,林重峰这一招金蝉脱壳,却也见效,崇文阁的人返回沙州镇之后再查,确实一无所获。
于老师喝了一口水,继续往下讲。
一行人走了两日,到了距离谷竹县还有一百多里的平南镇,便坐在郊外的一条小道旁歇息,却遇到了七八个骑马而来的官兵。
于老师远远听见为头的那人讲什么,这一个月四处追杀匪寇,一个也没逮住,半个铜板的犒赏也没有,当真是晦气。又有人说什么宰几只草鸡交差算了。
于老师听了大骇,杀草鸡交差,便是杀良冒功,杀良民冒充匪寇领赏。
他只盼这些官兵说说而已,哪知,这帮禽兽见了林家老老少少一班子人,又问出并非本地的,那为头的大胡子使了一个眼色,七八个官兵便抽出腰刀,不分男女老少,见人便砍。
听到此处,伏波紧握双拳,圆瞪双眼,一拳将面前的木桌拍了一个粉碎。
于老师停了下来,勉强压抑住心里的愤慨与激动,接着缓缓说道:
“二十几人之中,只有我会武,奈何我身上有伤,勉强打翻了两个官兵。其他人吓得四处逃窜,行李钱财等被洗劫一空是小事,你娘,还有林家四口人,皆被那些官兵所害。”
“我定要让这些畜生血债血偿!”伏波咬得牙齿嗑嗑的响,瞪着血红双眼,一字一字说道。
“四处逃窜的这些人躲在草丛里、石桥下,过了半晌,见无动静了才敢现身,拢过来一数,只剩下九人。还有十来个下人,也不知逃往了何处。”
“我与林重峰见一侧有个土坑,便将几人的尸首抬了过去,挖了一些土石草草埋了。又怕那些官兵去而复返,不敢多做停留,便一口气跑到此地,至今已有五个多月。”
于老师强忍着心痛,停了几次,才把话说完。
伏波听到这里,只觉得口中一股血腥味,一张嘴,一团鲜血吐了出来,紧接着两眼一黑,晕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