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丘生这才想起错过了午饭,这一闲下来,肚子咕咕饿得不行,便赶忙叫来酒菜,在这大厅之内,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大声谈笑,却也无比畅快。
伏波早已饿了,便不客气,连吃了几大碗。他本不嗜酒,但见沈丘生兴致颇高,也喝了好几杯。
沈媚已用过了午饭,只在伏波一旁作陪,偶尔抿一两口酒,却不胜酒量,一张俏脸更显妖艳了,流眸顾盼之间,尽显万种风情。
酒足饭饱之后,沈丘生一手拉着伏波,一手端着酒杯,出了大厅,站在那居高临下的露台边上。
他迎着山风,指着白鹿山下那绵延起伏、一望无际的山头,还有那蜿蜒曲折、玉带一般的章州河,问道:“伏兄弟,你看这章州的山水,可是极美?”
“极美!”伏波点了点头,发自内心的赞道。
“当年,曹孟德立于沧海边上,吟诗道: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秋风萧瑟,洪波涌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我立于这白鹿山上,所见所想,何尝不是如此。”
“江山多娇,我沈丘生年逾六十,依旧壮心不已。伏兄弟青年才俊,身负绝技,更当鲲鹏展翅,志在千里。”沈丘生喝了一大口酒,略带醉意的说道。
“沈老爷子雄心壮志不减当年,晚辈十分敬佩!”伏波由衷说道。
“你看我这掌上明珠,可是极美?”沈丘生指着一旁的沈媚,嘴角挂笑问道。
“爹爹,好好的,你怎地说到我的身上来?”沈媚一跺脚,娇嗔道。
“也是极美!”伏波看了一眼沈媚,微红着脸,老老实实的答道。
“窈窕淑女,绝世而立,君子好逑。多少豪门子弟、世家公子,锦衣裘马,求娶我沈丘生的女儿,皆被我父女俩打发回家,你可知为什么?”沈丘生喝了一口美酒,问道。
“晚辈愿闻其详。”伏波说道。
“非真才实学的青年才俊,非凌云壮志的少年豪杰,怎配得上我家闭月羞花的沈媚,怎担得起这如花似锦的章州河山?”沈丘生张开双臂,大声说道。
“爹爹,你喝醉了。”沈媚拉了拉他的衣袖,轻声说道。
“媚儿啊,章州越美,你越美,我越不放心。今日伏兄弟在此,我心里痛快,不过说了几句心里话,何尝说过半句酒话?”沈丘生说道。
“沈老爷子但说无妨,但有使得上我的,只管开口。”伏波说道。
“伏少侠性情中人,豪爽大气,我沈丘生若是请你,保章州河山免受蹂躏,护我家媚儿一生周全,你可愿意?”沈丘生一双深邃的眼睛盯着伏波,问道。
沈媚此刻也不说话,只睁着一双流波大眼,望着伏波,看他如何接话。
“这……”伏波听出了沈丘生的言外之意,一时心里杂乱无章,不知如何回答,便说道:
“承蒙沈老爷子对我期许如此之深,此事,容我思量一两日。回程之前,我定给前辈一个答复,如何?”
“甚好,甚好。”沈丘生点了点头,说道。
“我只是有一事不明。”伏波说道。
“但讲无妨。”沈丘生道。
“如今四海升平,并无战事,前辈所说的保章州河山免受蹂躏,是什么人要蹂躏章州?莫非是白鹿剑派与哪个门派,有不解之仇?”伏波忍不住问道。
“若是江湖之中的恩怨,倒也不难解决。若是天下生变,却非拳脚打斗可解。”沈丘生望着远处的风景,缓缓说道。
“前辈可否明示?”伏波问道。
“你先于此处游玩一两日,返程之前,我再来与你深谈。”沈丘生意味深长的说道。
“也好。”伏波点了点头,说道。
“这一两日,便由我陪你四处逛逛吧!”沈媚主动说道。
“如此,便有劳沈媚小姐了。”伏波有点紧张,又有点期待的说道。
沈丘生在白鹿山庄内,安排了一间客房,说是便于明日一早看日出。伏波见盛情难却,便到山下的客栈结清了房费,牵上高头大马,入住了沈丘生安排的客房。
当日的晚餐,安排在了白鹿山庄另一个会客厅之中,各色菜肴摆了满满一大桌,入席的除了沈丘生、伏波、沈媚外,还有大师哥柳云天、二师姐易飞。
柳易二人对伏波的功力深感钦佩,酒桌上一时觥筹交错,倒也并不拘谨。
易飞借着几分醉意,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搂住伏波的肩膀,大声说道:
“伏老弟,你年纪轻轻,功力已入化境,如此青年才俊,除了我沈媚小师妹,何人配得上你?我家小师妹国色天香,英豪之气不让须眉,除了你这样的少年豪杰,谁人娶得了她?”
伏波红着双颊,正不知如何应答,那沈媚却站起身来,嗔声说道:“二师姐,只会取笑于我,你何时钓个如意郎君回来?”
原来这易飞三十岁了,还是孑身一人,她听了此话,哈哈一笑,放开伏波的肩膀,将杯中的好酒一饮而尽,一边拿起竹筷敲着桌子,一边放声歌道: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一曲尚未唱完,这易飞一头倒在酒桌上,怎么唤也唤不醒。沈丘生苦笑着,指着她说道:“我这二徒弟,这般作风,何人敢娶?”
此时天色已黑,沈媚见几人吃得差不多了,便对伏波说道:“我带你去一个好去处,体味一番我章州的烟火气息。”
伏波起了身,与沈丘生、柳云天告了退,跟着沈媚走出了会客厅。
此刻的夜空之中,一轮明月高挂,白光四溢,洒满大地。远处,山峦连绵起伏,轻烟缭绕,如诗如画。白鹿山下,灯火点点,人来人往,于这恬静的夜色之中,点缀了一股活力。
此情此景,令伏波忍不住感叹,此处当真是美!
沈媚领着伏波,不断往下方走去,不多时便到了白鹿山庄前方的广场上。
伏波忍不住问道:“沈媚小姐,这是要往何处去?”
沈媚回过眸来,嫣然一笑,说道:“你跟我走便是,大男人的还怕我拐卖了你不成!”
伏波便不再多话,跟着沈媚往山道下走去,小半个时辰之后,便到了白鹿山下的小镇上。
沈媚领着伏波拐了几条街,到了一个看起来甚为简陋、两旁摆满各色小吃的小巷子里,对他说道:“这便到了。”
巷子两旁的小商小贩们,看到沈媚,纷纷打招呼道:
“大小姐,好久未来了!”“快来尝尝我家刚出锅的肉糕!”“大小姐,此人可是擂台上的胜者?当真一表人才呦!”“来来来,刚烤好的羊腱子肉,快趁热来吃!”
沈媚一路与他们打着招呼,这个摊子吃一点,那个店子试一点,还不忘推荐给伏波。吃完之后,也不见摊贩们找沈媚要钱,伏波心里免不了有些奇怪。
四五十丈长的巷子,这二人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伏波都吃得都有点撑了,见沈媚进了巷尾一个简陋的茶饮店,便跟着进了去。
沈媚刚进店,便嚷道:“桂婆婆,来两碗酸枣芽茶。”
只见那小屋内一个六十多岁、头发花白的老妪,战战巍巍起了身,欢喜的说道:“是大小姐来了吗?好久没来,可想死婆婆我了。”
“婆婆,我这不是来了嘛!”沈媚大声说道。
“跟你一起的,可是还有一人?”那桂婆婆擦了擦眼角的泪花,问道。
“是的。”沈媚答道。
“可是今日擂台上赢了全场的那个小伙?”桂婆婆问道。
沈媚瞟了伏波一眼,说道:“正是他。”
“我一个瞎子,没有上山去看,可是我都听人说了,欢喜得不得了。十年了,我眼见大小姐长大了,如今又找着了如意郎君,当真是菩萨保佑啊!”那桂婆婆又擦着泪花说道。
“婆婆,你想哪里去了。我口渴了,等着喝你的酸枣芽茶呢。”沈媚说道。
“好好,马上便好了。”那桂婆婆颤颤巍巍的转到一侧的茶案上,开始取茶倒水。
伏波见这桂婆婆眼睛不便,起身要去帮忙,沈媚拉住他,小声说道:“这桂婆婆不让人帮,你安心坐下便是了。”
不多时,桂婆婆端来两碗酸枣芽茶,伏波接过来一品,却也甘醇可口,别有一番风味。
两人在这小小的茶饮店内坐了一阵子,沈媚与那桂婆婆聊了一些家常,眼见茶也喝光了,便起身说道:“桂婆婆,今日不早了,我改日再来看你。”
那桂婆婆拉着沈媚的玉手,百般不舍,却点头说道:“好好,婆婆等着你下次再来看我。”
沈媚抱了抱桂婆婆,不舍的说道:“婆婆你放心,会的。”说罢,便要往门外走去。
伏波见状,赶忙说道:“还没付茶钱呢,我来。”
那桂婆婆却连连摆手,说道:“大小姐来了,我欢喜都来不及,付什么茶钱!”
伏波以为她讲客气,说道:“那怎么行,婆婆你做的是小本生意,我俩怎能白吃白喝呢。”
桂婆婆却动了气,高声说道:“你这后生,哪里知道这条小巷之中,乃至这个镇子上,大多数人皆是受了沈老爷子的恩惠,被救助安置于此处的。”
“莫说是两杯清茶,为了沈老爷子和大小姐,我等便是豁了这条老命,也决无怨言。你非要付这茶钱,莫非是瞧不起我这瞎眼的老太婆不成?”
伏波连忙收起手中的碎银子,作了一个揖,说道:“晚辈并不知情,这才冒犯了婆婆,切莫见怪。”
沈媚也说道:“婆婆别生气,他哪里知道这些。我俩这就回白鹿山庄了。”说完,拉着伏波出了那小店的门。
两人拐过几条街,到了上山的小道上。伏波问道:“桂婆婆刚才说的,却是何事?”
沈媚望了望夜色中的圆月,说道:“这桂婆婆,原是五十里外无依无靠的孤寡之人,十年前我爹见她可怜,便安置于此处,又出钱帮她做点小生意。我喝她的茶,她从不要钱的。”
“小巷中的那些摊贩呢?我俩从头吃到尾,未出一文钱,也是如此?”伏波好奇的问道。
“嗯,除了个别几户,皆是受过我爹爹的救助,我吃他们的小吃,他们也从不收钱。”沈媚微微喘了口气,缓缓说道。
“这小镇有一两百户,沈老爷子皆救助过?”伏波疑惑的问道。
“差不多吧,我爹爹救助过的,该有九成以上。”沈媚轻描淡写的说道。
“这沈老爷子才是真豪杰,真大侠。”伏波忍不住赞道。
“别说我爹爹了,说说你吧!”沈媚说道。
“说我什么?”伏波不解的问道。
“多大年纪,哪里人,家中还有何人,婚配否?”沈媚一口气问道,问完忍不住噗嗤一笑。
“沈大小姐既然问起,我便如实招来。我十七岁有余,江州人,五岁那年家父离世,去年,我娘为奸人所害,家中再无他人,尚未婚配。”
伏波用戏谑的语气说道,只是说出“我娘为奸人所害”时,心里一阵难受,语气也变得沉重起来。
沈媚听出了伏波话里的变化,叹了一口气,幽幽说道:“我出生不久,母亲便离开了人世,这丧母之痛,我何尝不懂。”
两人沉默不语,在山道上走了一阵子,沈媚忽地用轻快的语气说道:“再过一段时日,我也十七岁了,你比我大,我叫你伏波哥哥,你叫我媚儿妹妹吧!这么一来,你便多了一个家人了。”
伏波心里一暖,赶忙说道:“好的,媚儿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