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丑未寅初,侯垚三人出现在了东海府城的南城门外,经过四个时辰的奔驰,三人竟都全无疲态,混在人群中的青柏不由大为佩服,反观自已,在这城门口坐了半夜,一步没挪动过,却只觉得腰酸背痛外加腿脚发麻。一旁的仇三捅了捅青柏,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道:
“这三人从前肯定是在军中服过役的。你看他们的站姿。”
青柏转到仇三的身边,仇三己转身用侧面对着候垚三人,青柏借助仇三身形的遮掩,仔细的观察着三人,看了半晌,便对仇三道:
“不错,三人身形笔直,特别是那姓侯的,腿前后微分,肩重心向脚尖,双挙虚握,一副典型的水军下级军官的站姿,只是这三人都十分眼生,应该不是从咱们韩家水师出去的叛徒。”
仇三道:
“不知道是北海那边还是南海那边来的,我估计多数是北海那边,北海那边己被杨家把控住,杨家的目标可不仅仅是北海,对东海军权早垂涎己久。”
侯垚三人牵着马,分散在等候进城的人群中,寒冬腊月,许多人都把自已裹得严严实实,因而三人的打扮也并不会显得特别起眼。三人都相当警惕,不时不经意似的往人群里张望,青柏若非有仇三遮挡,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盯着那三人瞧。
寅正,城门准时开了,原本站在侯垚前面的青柏与仇三故两人,故意被人潮往后挤,不动声色的跟在了侯垚几人后面进了城。
侯垚三人进城后便分头走了,仇三与青柏丝毫不犹豫,只跟着侯垚。
候垚在城中街道上左绕右绕的走了半天,似乎是毫无目的地,最后来到一间不太起眼的名叫鸿福的客栈后门,在门上两长三短的敲了敲,不多时,客栈后门“吱呀”一起开了,侯垚往巷子两头看了看,一个闪身进了客栈,客栈的门又“吱呀”一声关了。
冬日的寅时,天色尚暗,仇三青柏两人分一前一后,借着夜色掩在鸿福客栈前后房子的屋顶上,盯着客栈的一举一动。只见候垚进去不多时,另外两人也先后从后门进了客栈。
青柏与仇三知道人的落脚点,倒也不是很急了,时辰虽尚早,可不少做早市的食肆己经开门迎客,青柏与仇三一同进了一家做烧饼和豆腐脑的小店,店虽小,但地面桌椅却很是干净。
经营食肆的是一对老年夫妻,五十多岁的年纪,年纪不小,手脚却麻利。妇人见两人进来,赶忙笑着迎了上去。青柏仇三两人坐下,青柏便道:
“给我们煎两个大虾饼,多放虾,该加多少钱你加便是。”
老妇人为难的看着青柏:
“客官是很久没来我们小店了吧?我们早就不做虾饼了,拿不到海虾,河虾又太小,且有泥腥味,做出来的饼没鲜味。现在我们主要都是煎葱油饼了。这葱油饼味道也好,配上豆腐脑很不错的,客官要不要试试?”
青柏奇怪道:
“东海城里没有海虾?这个是为何?”
老妇人叹口气:
“也不是没有,只是太贵,我们这种小店,用不起。”
青柏这下是真奇怪了,问道:
“捕虾并不需到深海,小船出海很多时候都有虾,现在又是冬季,虾比别的季节耐放,应该不少船家运虾到城里卖才对,东西多了,怎么会反而贵起来?”
老妇人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叹了叹气,不欲再多说什么,借口给他们拿热汤,便走开了去。
青柏看看仇三,仇三对着妇人道:
“大娘,那就给我们来两个大油饼,两碗豆腐脑,一碗放浇头,一碗放糖水。”
仇三点的东西没多会就上齐了,两人慢慢不动声色的吃着。食肆里陆续又进了些别的客人,看样子都是常客,径直点了油饼或是生煎包之类的。其中两位一同进来的穿着青棉袍的客人显得显眼一些,看衣着不怎么象本地人,头上盘着布巾,倒象是夜郎一带人士的打扮。其中年长一点的边吃着边轻声道:
“前两年在这里还能吃到虾饼,咸香鲜口,如今别说这里,整个东海府除了几家大酒楼外,这些小地方可见不到了。”
年轻点的别咬着生煎包,边含含糊糊的道:
“来这临海的府城,连鱼虾都吃不着,可真是奇怪。”
年长的轻轻摇了摇头,婉惜的道:
“谁说不是呢,听说现在出海的渔民,若想要平安,还得花钱请海鲨帮的人去护渔,海鲨帮也不收额外的保护费,只是打回来鱼虾得卖给他们。”
年轻的那个摇头道:
“听说东海这里海冦横行,以前只听说,不想来这才发现连走海的客商都没了,咱们这回这么多上好的山货,也没得好价钱。”
年长的叹道:
“谁说不是呢?原也劝过你到别处去,只是其实我也知道别处也难,象我们这种山货,也只有海边才缺,可海边的府城,原也只有这里有郑国公守着,一直平静,不想这两年,韩家军都吃了亏,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清静起来。”
青柏仇三耳力极好,尽量那两人已经刻意压低了声音,还是被他们听得一字不落,青柏气得肺都炸了,平日里他们只顾着在军营里操练,不想东海城竟成了这般境地。仇三也是瞬时觉得原还觉着挺可口的豆腐脑也不香了,胡乱扒拉完出了食肆,直奔侯垚几人落脚的客栈方向而去。
青柏仇三两人并不进客栈,而是进了客栈对面的一间酒肆。
酒肆楼高两层,在二楼最南边的雅室,窗口的位置刚刚好能看到对面客栈的正门。东海府的酒肆雅间是极有地方特点的,每个雅间都用屏风隔成两个空间,一边摆上桌子椅子,一边摆上软塌,可供客人临时歇息。
青柏仇三两人前一天晚上在东海城城市外守了一晚,此时觉得有些累了,进了雅间,两人和衣卧在塌上,仇三竖起耳朵听了听外面,确定没人,才对青柏道:
“看来这海鲨帮背后的人来头必不小,能操控着这海货卖买,我们竟都没怎么收到风声,若不是这次恰巧遇上,还被蒙在鼓里呢。”
青柏有些恨恨的道:
“海鲨帮那群东西想起来比矮人水贼都可恶,那些水贼是异族,有异心还正常,那海鲨帮,为了一已私利,趁火打劫,简直可恶之极。我们得看好那侯垚,查得他的那个幕后之人,定要将他钉死了。”
仇三道:
“公子虽嘴上不说,实在是正窝着一肚子气呢,明知道有人给海贼通风报信,可却总抓不住把柄,如今好不容易机会来了,我们得好好盯紧了,侯垚几人白天应该不会出门去,看他们的装扮,恐怕也是怕被人认出来,但为了以防万一,我们还是轮流歇,白天隐藏不易,我们都警惕些,别让他们起了疑心,坏了公子的大事。”
青柏仇三两人办这种事也算轻车熟路,当下一合计,青柏留下来歇息养精神,仇三出了酒肆,往鸿福客栈后门去了。
白天正如青柏仇三预料的那样,侯垚三人一直呆在鸿福客栈。入夜后青柏两人便分别藏在鸿福客栈主楼的屋顶上,居高临下的注视着客栈里的一举一动。
前半夜半点动静都无,客栈里寂静如水,青柏和仇三却半点不急,只半躺在屋顶上纹丝不动。直到三更天,才从侯垚几人歇脚的那边传出些细微的声响,只听到一声极轻的“吱哎”一声门叶转动的声音,随侯垚同来的两人穿着一身黑色紧身夜行衣,从房里闪身而出,轻手轻脚的往客栈后院而去。
青柏与仇三立时来了精神,两人立即躬身而起,以为两人要出去,准备跟过去。
不曾想,这两人低声说了些什么,便一同抬头往青柏、仇三两人藏身的地方看了过来。
青柏、仇三两双双被唬了一下,随即便猜到了什么,两人互望一眼,忙弯着身子,从房顶溜到了飞檐,一个倒挂金钩,把自已隐在柱子后。
侯垚带来的两个人果然是一个纵身上了屋顶,直奔到了青柏两人之前藏身的地方,四下里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没看到什么可疑的,便又一纵身落到地上,悄无声息。
仇三最擅长的功夫就是追踪,轻身功夫自然了得,他看到侯垚手下两人的一起一落,不禁暗暗惊了一下,就是这两个起落,也应该不是无名之辈。若非他选的地方位置极佳,恐怕真的会被两人发现。
待两人落到地上,仇三与青柏两人从檐边又翻身上了房顶上,神情都不由更凝重起来,动作放得更轻了。
不多时,鸿福客栈的后门传来轻轻而有规律的三长三短的敲门声。立在后院的两个迅速的开了门,从门口进来两个人,其中一个身材高大,披着黑披风,头戴风帽,另一个五短身材,走路明显有些罗圈腿,两人进门后与院内接应的两人点了点头,而后四人一声不吭的往侯垚落脚的房间而去。
而此时,屋顶上的青柏、仇三两人,自这两人出现,心中便已掀起了惊涛骇浪般,这两人,他们太熟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