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鸿瑞从辰未进的韩家军营,直到申未才昏昏沉沉的被长随扶着上了马车,从军营一路睡到了府里。
两个幕僚已在府里书房等了多时,这是吴鸿瑞出发前说好的,说最多一个半时辰便回,让他们度好时间过来。可如今,都大半天过去了,这大人方回来,回来是回来了,可人却是烂醉如泥的,别说议事,叫都叫不醒。
俩个幕僚互相看了眼,只觉惊诧不己,他们跟着吴鸿瑞已多年,自然知道他极为自律,鲜少有喝醉的,更别说醉到不醒人事了。
暂且不说吴鸿瑞府中的厨房里,一碗接着一碗的煮着醒酒汤,且说说郑国公父子那里。
吴鸿瑞一走,韩谨西悠然的到了郑国公的中军帐里,自顾自坐到离醉得趴在桌上的郑国公父子远远的角落边上,昔秋见着,便笑着问:
“二公子,奴婢给您留了蟹黄炒饭,还在锅里,现在您可要用一点?”
韩谨西点了点头:
“有劳!”
昔秋对这韩二公子的寡言,已有些习惯了,知道他也不喜别人过于哆嗦,便亲自出门端饭去了。
郑国公与韩谨东并未真醉,那些葡萄酒大部分被昔秋左一杯右一杯的灌进了吴鸿瑞的肚子里,两人见有昔秋和竹枝两人应付着场面,就以醉之名,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韩谨西弄出的动静虽不大,但郑国公和韩谨东都是久经沙场的人,很是警觉,昔秋端着蟹炒饭进来时,他们便抬起了头,韩谨西接过饭,对昔秋说了声“谢谢”后,又对着父兄挑了挑眉毛。被看得心里有些发毛的韩谨东想:“不就是吃了你两只蟹吗?我总不能白白的在外人面前,仪态尽失的疯醉一场吧?”可这话也不好说,只道:
“二弟想必也饿了吧?你先吃饭,这蟹黄饭真的美味之极,昔秋姑娘的手实在巧。”
韩谨西忽然问:
“这蟹就着葡萄酒,可还美味?”
韩谨东笑道,语气里带了些讨好:
“当然,你是没见着那吴鸿瑞,恨不得把盛葡萄酒的瓶子都吃了,孟家妹妹当真是个妙人儿,酿出来的酒,调教出来的丫头,无一不精致,经过今天这一回,吴鸿瑞恐怕自己都彻底糊涂了,对我们韩家水师的底细,心里恐怕反倒没了底。”
韩谨西嘴角弯了弯,眉目竟都似带了点星光,他不再说话,把碗端了起来,开始吃蟹黄炒饭。只吃第一口,便微微的眯起了眼晴:米饭弹滑且有韧性,带着荷花似的清香,蟹黄用油爆炒过,淡淡焦香入口即化,辣椒浓郁辛香。
韩谨西吃饭很快,可并不显得粗鲁,让人感觉优雅从容,昔秋看着都不由赞叹,东平候府的二爷孟域,有庆国第一公子之称,昔秋自小在东平候府长大,她只觉眼前这韩二公子与自家二爷相比,实在分不出个高下来,她忽然想起京中传言,说这韩二公子貌若凶神,粗野不堪,官家小娘子若不喜欢谁,便暗地里诅咒那个小姐将来“许给郑国公家韩二”,如今再看看这韩二公子本人,不由想,若他日这韩二公子在京中露个面,不知打了多少人的脸。
韩谨西很快把饭吃完,昔秋自知郑国公几人肯定有事相商,于是告别了郑国公,带着竹枝便找田子津去了。
青柏让人把饭菜收了,不过片刻,中军帐就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郑国公见众人都走了,把身子歪了歪并往下溜了溜,让自己舒服一些,韩谨东见状,也把身子往椅背上一靠,舒坦开双手随意搭在椅子的扶手上。
郑国公叹了一声:
“托孟丫头的福,不然还真吃不到这一桌美味。你们说这丫头的米是怎么种出来的,又香又滑还劲道,比贡米还强上许多,那葡萄酒就更不得了了,比几十年的状元红都不差。这酒怕是孟丫头对谨西营救洛舟一事的回礼,据说这丫头手里有不少好东西,有机会得让她多欠些人情。可惜这么稀罕的葡萄酒,今天白便宜了吴鸿瑞那老小子了,米盘饭,半瓶酒几乎都进了他的肚里。”
说完抬眼左右看了看自家两个儿子,有些嫌弃道:
“还是老孟福气好,你娘怎就没给我生个丫头?”
韩谨东不服:
“孟叔叔再有福气,这女儿的福,最多也就只能享这十年八年,最后还不知道便宜了谁家。你儿子娶了媳妇,那福气你却是可以长长久久的享。”
韩谨西听了眼晴眯了眯,翘了下嘴角,郑国公一听,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左左右右来来回回的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最后却有些泄气,充满满满的遗憾道:
“你臭小子说的也,只可惜你们兄弟两个一把年纪老大不小了,人家孟丫头还没及笄,年纪上就不般配,可惜这福我是享不了啰。”
韩谨东不服气:
“爹,你儿子我今年二十三岁,谨西才二十一岁,怎么就叫做一把年纪了?”
郑国公斜着瞟了他一眼:
“不服气?你找你孟叔父求个亲看看?”
韩谨东一听,便蔫巴了,一直没有说话的韩谨西冷冷道:
“有时间在这里议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把眼下的事情先解决了。”
郑国公听出自已这小儿子似乎是有些不快,虽不知道他为何不快,只是却没多想,打了个哈哈,顺势换了话题:
“你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那些渔民闹归闹,也别让他们闹得太过了,真出了人命终归不好。”
韩谨西弯了弯嘴角:
“您倒是仁慈!”
郑国公喝了些酒,话比平时多:
“我们大庆的儿郎,可以死在战场上,那是英雄,若无辜死在内斗上,便是无能。”
韩谨西看着正当壮年,还有些意气风发的父亲,心里不由痛了痛,他从前竟从没发现他的心也有这么柔软的一面,前生,韩家军几乎全军覆没的时候,也许,他己心存死志。韩谨西想到这,语气不由得放柔了一些:
“我有分寸。海鹰帮那边进行得很顺利,需要部署的都部署好了。”
郑国公点头,语气欣慰:
“你办事我自然是放心的。再有,这几日营里的伙食不如提一提?把孟丫头送来的那些菜,就按她给的方法炖出来,前几日昔秋炖做出来的腊肉菜干,干烧腊鸭实在是极美味,当是提前犒赏三军了。”
韩谨西抬头看着郑国公,微微有些出神,战争,伤亡总是难以避免,说是提前犒赏三军,其实也是为可能阵亡的将士送行,……韩谨西想着,脸上的线条都柔和了许多,他温声道:
“就按您说的。父亲兄长且歇息一会,我去安排便是。”
葡萄酒因味甜,酒味又淡,可后劲足,郑国公与韩谨东喝了也不少,这会吴鸿瑞又走了,心思松泛下来,竟真的感觉有些犯困了,于是两人也不逞强,自休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