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西尼亚帝国战败的消息传得很快。
那些逃出城的难民,从逃离时起就已经认同为城堡沦陷了,然后将这一消息散播在沿途,从耶西尼亚到苜蓿国,从苜蓿国到兰提克斯,再如同寻找栖息地的雪兔一样北上,传到洛米尔王妃耳朵里是迟早的事。
实际上,在洛米尔王妃心中,这本来也是注定的结局。
战胜耶西尼亚帝国,是亚特兰蒂斯联军的荣耀之事,不可能因为王妃一个人而封锁消息。广大的叹息之城市民希望在广场上看到联军的捷报,享受战争结束的喜悦。
洛米尔王妃能够接受耶西尼亚的战败,却不一定能接受自己的家人自刎在王宫里。
至少赫尔克迪拉公主是这么认为的。
那种无以复加的巨大悲痛,她比谁都体会深切。在她眼里,不苟言笑的洛米尔王妃显然不如自己坚强。
所以,优丽娅收到海雯的魔法联络后,妥善安排了洛米尔王妃身边的侍从与护卫,并设法封锁了圣瓦伦丁堡沦陷的具体消息。
“那时候,我还在返回叹息之城的途中,不了解这一切所牵动的重要事情。”赫尔克迪拉公主边走边说道。
她跟海雯相互勾揽着臂弯,像相约逛街的蜜友,从王宫大门走出去。
穆辰洲跟在她们身后,充当护花使者。
一个能听见并参与两个女人谈话的护花使者。
洛米尔王妃不在王宫里,侍从说她在城堡广场旁边的圣所,那是她时常会去的地方。
“事实证明,我低估了洛米尔王妃。”公主说道,“她有自己的方法获取外界消息,一直以来都是如此。梅索王族的死讯,她没过多久就知道了。但她并没有轻生,甚至连我预想中的消沉也没有显露。”
“也就是说,她的内心很强大。”穆辰洲接话道。
在王宫里久住,他并没见过洛米尔王妃多少次。
凭借浅淡的印象,他说洛米尔王妃内心强大,只是一种猜测。也有另外的猜测:王妃总是表情淡漠,也许是个寡情之人,家人的逝去不会令她太悲痛。
“内心,强大。你说得很贴切。”公主对穆辰洲的组合词十分认同。“那种事情确实需要内心的强大。我经历过,深知这一点。”
公主说着,语气渐渐变得深沉:“穆辰洲,当时你的安慰……和劝导,给了我莫大的力量和鼓舞,我很感谢你。”
“也许洛米尔王妃也获得了相似的安慰,总之,她现在安然无恙。”
叹息之城的天空,在成排的华丽白石建筑映衬下,蓝得格外纯净。
是啊!安然活着就好。公主那时候要是轻生了,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呢……梅索王族仅存的血脉,若是没有了,一切就没辙了。
边谈话边走着,圣所顶上的四角方尖塔出现在眼前。
一座跨越环城小河的小石桥对端,是圣所门前开阔的广场,那里是建筑物阴影的避讳之地,阳光洒下,孩童们欢快地奔跑,暖意与蓬勃生机,治愈而耀眼。
有两个孩子像是跑累了,在一个女人身边休息,女人端庄地半蹲着,悉心与孩子们说着什么。
片刻后,女人发现石桥这边有三个人在看着她,于是站直身子,朝这边致意。
这个阳光下个子高挑的女人,正是洛米尔王妃。
“即便她内心强大,看见我也只会徒增不好的情绪。”公主淡淡说道,“你们去找她吧,我去城西走走。”
穆辰洲和海雯手牵手,肩并肩,踏过石桥。
“好吧,公主不想出面,可以理解。”穆辰洲小声嘀咕道。
“是的,咱先生。公主跟她有争执,我们以前都见过。”海雯小声回应。
洛米尔王妃见两人走近,轻声将两个小孩打发走开,然后向前迎了一步。
仅一步。
“魔法师。”她开口说道。
这勉强算得上一句招呼,只不过没有称呼姓名,而是直接称呼海雯的身份。
如此方式的招呼,不知道是出于敌视或冷漠,还是单纯的个人习惯。从她面无表情的脸上无法判断。
穆辰洲没管那么多,用相同方式招呼道:“你好,王妃。”
她的个子跟伊萨拉相仿,只不过比伊萨拉更苗条些,可以算得上是……瘦弱。
她穿着素雅的裙装,站在阳光下,倒是有一分别样的气质。
“我看公主殿下很忙碌,你们来找我,是要替她完成某件事情吗?”洛米尔王妃淡淡问道。
“不,与公主无关。”海雯礼貌地应道,“是我们自己有事情来拜访您。”
洛米尔王妃面露疑惑,打量海雯,还多看了穆辰洲一眼。
考虑到魔法师向来不说大话,她很快恢复至淡然的神色:“说说看吧。”
穆辰洲眉头一颤,这女人竟敢对老婆大人这么的,冷淡。
王妃的语气确实很冷淡,不过冷淡之中又察觉不出一丁点的傲慢。
穆辰洲也没法计较,反正算是有事相求,就先说正事吧。
得好好考虑下,从哪个地方说起。
“您听闻毁灭的传言了吗?”海雯问道。
丫头打算从这个节点切入,前面关于起源之地的传说和米诺特西斯古堡内外发生的事情,全部跳过。
“我想,那应该不是传言。”洛米尔王妃回答道。
看不出来,她还是个明白人。
“您说得没错。一个邪恶的、足以毁灭克里特大陆的魔法正在生效。而我们掌握了解除它的魔法,只是……这个魔法需要洛米尔王妃,您的配合。”
海雯直截了当,道出主题。
她的话,让冰冷覆盖的王妃的脸震惊不小。
“让这个世界免于毁灭的魔法,竟然会需要我的配合?”洛米尔王妃说道,“希斯塔巴女士,你在开玩笑吗?”
海雯摇摇头,认真的样子当然不是在开玩笑。
“事实上,我们需要所有王族的配合。”穆辰洲说道。
这样说,也许她就不会质疑了。
“所有王族……”洛米尔王妃嘀咕一声,然后说道:“我明白了。有些魔法确实需要王族的配合才能发挥作用。”
“所以你们找到了我,毕竟我是梅索家仅存在世的人。哼哼……”她冷笑几声,像是经受了某种捉弄,又像是在自嘲。
“想不到,我竟然成为拯救世界之匙……在这世界对我来说已经没有拯救价值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