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到一个新公司,换一个新环境,第一个月,是表现最好的,而后,我们,就变成老油条。
三十天后,九月初九,周五,傍晚。
白石路,京基百纳,粤菜王府。
三个人,阿水点六道菜。
1.白灼菜心。
2.蓬莱乳鸽。
3.东海太子黄鱼。
4.黄金焗海中虾。
5.沙姜猪手。
6.泉水甲鱼锅。
阿水端起酒杯说,谢谢两位,辛苦一个月,大家端起来。
阿婉说,谢谢老板。
阿炳,正在吃菜,嘴巴里嚼着的虾,还没有吞下。
阿炳说,谢谢这么香的虾。
阿婉说,你这人,会不会说话?情商真低。
阿水忍住不笑,阿炳不吭声。
阿水说,我很少到公司来,听说你们吵二十多天架,都是为工作,今天就愉快点,干。
商务沟通和需求沟通,是两码事,前者,可能需要灌迷魂汤,后者,需要绝对严谨。
深圳,冬天的啤酒,可以搭配烧烤,也可以搭配粤菜。
阿炳,一干而尽,放下酒杯说,我没有吵架,只是嗓门大点。
阿水说,两位,一个月内,把系统弄上线,已经远远,超出预期。年终,给两位大红包。
阿炳听到大红包,又开始走神,多少才算大,多少才算小,大和小的边界在哪。
和做需求分析的人说话,无趣,不能用形容词。
阿水继续说,使用过程中,系统可能还要完善,还要你们多配合,两位,也干一杯。
阿水的话,没有说完,手机响。
阿水接完电话说,我有应酬,要提前走。
阿水买完单,看着桌子上的鸽鱼虾说,吃不完,就打包,时间还早,你们慢用。
阿水走后,房间异常安静,空气随即凝滞。
阿炳,打破沉默说,阿婉,我认识你,七年前,我们见过。
阿婉说,在哪见过?我没有印象。
阿炳说,科技园南区,一家通信公司的大型招聘会。
阿婉,吃一惊。
七年前,科技园南区,正是她的活动范围。
阿婉问,你去面试?。
阿炳说,是的,你们公司,叫宇x,后来改名叫酷x,你们老板,姓郭。
阿婉说,当时,我们有说过话吗?。
阿炳说,说过三次,我们组团,去面试三次,三次,都让我们等通知。
阿婉不吭声。
阿炳说,你们每天,发布几百个,程序员的用人需求,整整刷了半年存在感,后来,我们一起面试的人,都怀疑招聘有假,这其中有什么奥妙吗?
阿婉说,我是hR,只负责收简历,其他的,我并不知情。
阿炳把酒倒满。
阿婉一饮而尽。
阿炳说,不以用人为目,招聘就是耍流氓,我当时判断,这家公司走不远,现在,它越做越大,如日中天。
阿婉,没有搭话,仿佛在回忆。
七年前,有点遥远。
七年前的阿婉,是一个涉世未深的面试官。
七年前,她涂着口红,画着眉毛,穿着紧身的女款西装,西裤,白衬衣。
她双臂交叉抱胸,趾高气昂,跷着二郎腿。
那二郎腿的扭曲度,会让人联想到,电视上,某某有约主持人,让面试人,感受到不敬。
她嗑着瓜子,转着笔,眼神中,夹杂着对男人们的蔑视。
这群求职者,见到她,就像一群,满头大汗,身体强壮的苦力,见到搬家公司的车来,拍胸脯,秀肌肉。
她高仰着头,眼睛看着天,走着猫步,把这群男人,呼来喝去。
如果给她一个拂尘,会让男人们,感受到,赤练仙子李莫愁,掏出冰魄银针的那一刻。
那时候,她的一句话,对求职者来说,可能就是命运。
毕竟,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换工作上瘾的人。
寂静,包厢的白光,洒在阿婉脸上。
阿炳说,阿婉,你对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吗。
阿婉说,真没有。
阿炳说,我说个特征,你回忆下。
阿婉说,说说看。
阿炳说,有这样一个人,二十多岁,穿着拖鞋去面试,简历七十三页。
阿婉说,我记得,我记得,留的发型,是西瓜太郎。
阿炳笑。
阿婉说,可是,不太像,真不太像。
阿炳说,拖鞋的颜色,记得吗?
阿婉说,不记得。
阿炳说,那双拖鞋,我一直留着。
阿婉说,是不是黑色。
阿炳笑。
阿婉发呆,仿佛在回忆往事。
阿炳说,阿婉,那次面试,我做最充分的准备,简历,比别人的招标书,还要厚,结果,没有如愿。
阿婉说,很抱歉,刷你下来的人,是我。
阿炳说,因为,面试,不该穿拖鞋。
阿婉说,主管说,冲着这份简历的厚度,就算里面,是空白,也可以录用。
阿炳不吭声。
阿婉说,我说,他穿着人字拖,来面试,这样的人,进团队,不好管理,会让整个团队松懈涣散。
阿婉坦诚的还原,七年前的真相。
阿炳笑。
阿炳说,阿婉,干杯。
阿婉说,为什么干杯?。
阿炳说,原谅过去。
阿婉说,阿炳,我认真的说声对不起。
阿炳说,我没有怪你,以我的性格,在大公司不一定待的习惯,小公司挺好的。
阿婉说,七年,不敢想,时间太快。老了,娘的,干。
深圳,是机会均等的,至少时间,对所有人,是均等的。
没有一个人,一天是二十五小时。
时间,也并没有故意针对谁,让谁单独老去。
阿炳,笑着说,我们最终,还是成为同事。
阿婉,端详着阿炳,眼前发生的一切,太不真实。
她依然,无法把那个,留着西瓜太郎,穿着,黑色人字拖,抱着厚简历的男生,和眼前坐着的男人,重叠成一个人。
阿婉又喝一杯,说,再给我满上。
七年前,时空密接者,七年后相遇,成为同事,概率极低。
阿炳说,你这架势,仿佛看到七年前的你。
阿婉说,七年前,是什么样?。
阿炳说,一言难尽,以后有机会,再说。
每个人,都无法从旁观者的视角,看到自己。
阿婉又喝一杯,说,给我满上。
平行世界,双方,互相不知道,这七年间,各自发生过什么故事,也都不问,静静坐着。
阿炳,自斟自饮,喝一杯。
阿炳说,阿婉,时间还早,多吃些菜,我出去抽根烟。
阿杰对他说过,阿婉对烟,比常人,更敏感。
阿婉经常说阿杰,烟味这么大,路过前台都能闻到。
阿炳走出粤菜王府,阿婉看着他的背影。
她一念之间,一句话,就像一个控制开关,把阿炳人生轨迹从直行道,拨到弯道上。
七年。
阿婉,带着丝丝愧疚,做hR,每天见很多面孔,大部分面孔,是记不住的,有些面孔,却会在心里,记一辈子,偶尔,会浮现,一张桌子,二人对坐,想知道,那个被刷掉的人,后来去了哪,过的好不好。
阿炳,没找到抽烟的地方。
干脆下到一楼,在星巴克,找个凳子,坐下来,把烟点燃,望着夜空,慢吸一小口。
烟在空气中上升,然后散去,往事在头脑归类。
七年,深圳变化不定。
七年,深圳暗流涌动。
有些公司消失,有些崛起。
职场有人被解雇,有人在入职。
有人创业失败,返回职场,有人却正受到创业的诱惑。
有人一蹶不振,有人越战越勇。
也有人原地不动,有人从一个行业,横跨到另一个行业。
有的人,做自己不得不做的事情,有的人,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有的人,把职场当临时收容所,也有人,把职场当归宿。
有的人,成为深圳的过客,但人才,还在深圳打拼,只是,重新组合。
有的人,对前途悲观,有的人,却把时代当作风口。
七年,阿婉变得成熟,从缺乏自信的通信行业hR,成为广告行业商务主管。
七年,阿炳从互联网行业,到软件定制,到通信行业,认识了阿水,到广告行业。
七年,阿水的业务,越做越广,七年前,阿水的心态,还是个孩子,七年后,阿水的孩子,会打酱油。
请看下一章《有人在公司打酱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