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六。
黄历上写着:长流水,冲狗煞南,白虎。
阿宝酒后失言,说自己儿子,像隔壁老王。
这话,说出来,犹如一声霹雳,集体目瞪口呆。
这话来的突然,有人想拦,也拦不住。
这种话,两个知心好友,私下聊聊,可以。
在座,这么多人,虽都是同学,关系有深有浅,有亲有疏,说出来,不一定合适。
阿强说,你娃子,耍酒疯,发癔症,你儿子,跟你,一个模子刻的一样,咋可能像隔壁老王。
阿宝,端起酒杯,一口干完,说,强哥,我是说心里话,阿正小时候,我也觉得,长的像我,现在长大,怎么看,怎么像隔壁老王,儿子飙你。
阿宝的老婆,叫阿芬,离过婚,带着一个男孩,她的前夫,混社会,地方夜总会的常客,最后离婚,丢下一个儿子。
阿宝,年轻时,家里有点钱,这山看着那山高,错过婚姻大事。
媒婆叫阿红,活人能说死,死人能说活。
媒婆对阿宝说,你看看,阿芬那屁股,就是生儿子的料。
迷魂汤一灌,阿宝对阿芬,就起了念想。
宝父不答应,说,带儿娃的女人,要不得。
两人一拉一扯,阿宝对阿芬,没有了主见。
媒婆对阿宝说,有啥要不得,买一送一还省事。
阿宝,下不了决心。
媒婆对阿宝说,你也老大不小,现在农村,哪还有年轻的?前几年,给你说了那么多,你都看不上,现在不找,以后,离婚的,你都找不到,这事不能拖,要抓紧时间,你要是不答应,我就说给阿麻,阿麻可比你小五岁。
阿宝对阿芬,又起了念想。
这事情,在村里传开,就有人,闲言碎语,挑拨离间。
媒婆走,有村民来,对阿宝说,离过婚的女人,能离第一次,就能离第二次,第三次。
阿宝就死了心。
媒婆又来,对阿宝说,你对人家好,人家,凭啥子跟你离婚,两个人,和和美美过日子,别听别人戳三倒四的。
阿宝的心,死灰复燃。
媒婆走,有村民来,对阿宝说,阿芬这种女人,带女儿还好说,关键是她带儿子,多尔衮都拿不圆,你有啥把握?我看你是找死,有狠气,打一辈子光棍,也不要这种女人。
阿宝想着多尔衮,惨死在女人手上,比武大郎还冤屈,就又死了心。
媒婆又来,对阿宝说,人家离婚,带着儿子,说明她有爱心,那种离了婚,不要小孩的女人,才不能要,你自己用脑子,好好想想。
阿宝一听,是这么回事,又死灰复燃。
媒婆走,村民又来,对阿宝说,这个女人,是为要挟前夫,才要儿子,有个狗屁爱心,她前夫再婚,又有了儿子,不再管她,小孩砸在自己手上,自己养不活,找下家接盘,你去附近打听打听,不是好女人。
阿宝又死了心。
媒婆又来,对阿宝说,你们村的那些人,自己心思恶毒,看谁都恶毒,家庭小纠纷,就离婚的女人,不可原谅,她前夫,混社会,她也是被迫的,阿芬真是个好女人。
阿宝的心,又死灰复燃。
媒婆走,村民又来,对阿宝说,阿宝,你娃子就这么憨,别人给你个烂摊子,你就接啊,等你有自己儿子,对别人娃子再好,人家都会说你偏心,关门养虎,虎要伤人,到时候还要分财产,一生的麻烦。
阿宝又死了心。
媒婆又来,对阿宝说,阿宝,你放心,孩子小,阿芬前夫,会给生活费,不会要你养,现在孩子一大,都出去读书,一年,你都见不到几次面。
阿宝的心,又死灰复燃。
媒婆走,村民又来,对阿宝说,阿宝,你真把自己当成捡破烂的,这阿芬,把孩子都带到五岁,这五年,为什么嫁不出去?二手货,别人都不敢要,要真是好东西,轮得到你?
阿宝又死了心。
媒婆又来,对阿宝说,人家五年,都没有找,是怕小孩,挨继父打,母牛护犊,何况是人?
阿宝的心,又死灰复燃。
媒婆走,村民又来,对阿宝说,镇上阿驰就是个例子,那养子,每次吃饭,不和阿驰同桌,自己把自己,关在房间吃。人家母子俩,血连着肉,小孩一长大,在家里,你就个是外人,晚年凄凉。你为啥想不开,给自己,找两个祖宗?
阿宝又死了心。
媒婆又来,对阿宝说,我这老腿,都快跑断,就冲一点,结了婚,快则明年,慢则后年,你就能当爸爸,过了这个村,没有这个店,你要不答应,我这辈子,不踏你家门半步。
阿宝愣怔,这话没有余地。
阿宝咬咬牙,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对媒婆说,我答应。
媒婆问,不反悔?阿宝说,不反悔。
媒婆对阿宝说,你要坚定,不要再听隔壁邻舍戳是倒非。
阿宝说,说一句是一句。
媒婆收谢媒礼,走出门外,自言自语,这年头,中介费难挣。
媒婆离开村子,回头看一眼,露出蔑视的微笑,跟我较量,你们不识数。
这项目,经几番拔河拉锯,进入项目收工阶段。
在媒婆的张罗下,在喇叭的吵闹声中,阿宝,敲锣打鼓,娶阿芬进门。
隔壁老王,他总是带着微笑,对每个人,都非常友好,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
他读过中专,有点见识,善于倾听,邻居们,遇到难题,经常会去找他,倾诉心事,或寻求建议。
他与人交谈,语气和缓而慈祥,让人感到宽慰和被尊重。
阿宝,有时候,在外地打工,有时候回来,隔壁老王,有时候,在外地打工,有时候回来。
虽是邻居,一年见不到几次面。
阿宝,端起酒杯,一口干完,说,强哥,我是说心里话,阿正小时候,我也觉得长的像我,现在长大,怎么看怎么像,隔壁老王,儿子飙你。
阿炳,长年在外,没有见过这孩子。
阿强,心里,浮现出阿正的样子。
阿强说阿正像阿宝,只是一句安慰话,心里仔细一比对,阿正这孩子,的的确确,不像阿宝,但也不像老王。
阿强,晚上做东,阿宝喝醉,把压在心底的话,说了出来,自己也没有了主意。
阿炳,长年在外,对村里的这些小孩媳妇,不认识,也不便多嘴。
阿龙说,阿宝,这事,不要张扬,万一传到孩子耳中,万一,这孩子是亲生的,你这一闹,孩子会有伤害,街坊邻居看笑话。
阿虎说,阿宝,我们,都不是外人,这事,就到此为止,我们,都不会在外边多嘴,你自己,心结要打开。
阿豹说,阿宝,就两种情况,孩子是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是你的,也可能像你,也可能不像你,都有可能。孩子不是你的,该怎么善后。
阿宝说,咋善后,还善个屁后,第一个儿子,给别人养,我认了,现在又来一个,我的命,咋这么苦,尽吃些哑巴亏。
显然,众人的安慰,没有一个,说到阿宝的心坎上,都是隔靴搔痒。
阿强说,阿正,的确是不像你,像他妈。
阿宝发脾气,说,刚才,是哪个鬼娃子,说他和我,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阿虎说,阿宝,强哥也是为你好,你自己心结要打开,疑心,是个无底洞,那是你的想象,你打啥时候起,有这个想法的。
阿虎这么一问,阿宝自己点根烟。
阿宝说,今里,弟兄们都在,都不是外人,我喝了点酒,豁出去了,说个大家都不知道的事。
阿强一听,感觉要出大事,连忙阻止,说,阿宝,你醉成这样,我送你回去,有啥事,明天再说。
说完,去拉阿宝起来,阿宝,把阿强推开,说,强哥,你给我坐到这,别动,听我说完。
阿强无法,坐下。
阿宝说,有一回,我去街上,榨芝麻油,回家,小娃子,一个人在院子玩,我进屋,发现,房屋门是反锁的,里面的床,咯吱咯吱响。
六个人,又是一惊,都不说话。
阿宝说,老子走开了,老子在洼里待到天黑,回来,她跟我说,下午,她前夫来过,给老大,送钱来。
阿宝,抽口烟。
阿宝说,后来,我发现,这骚婆娘,跟老王,挤眉弄眼。
阿宝抽口烟。
阿宝说,从那以后,我看老二,咋看咋不顺眼。
阿宝抽口烟。
阿宝不再说话,给自己斟酒,一饮而尽。
阿宝这么一说,阿正的父亲是谁,变成了一道,备选项大于等于三的单选题。
每个人,都不说话,每个人心里,都在想着什么。
阿宝说,哥哥们,我阿宝,不怕你们笑,我买了辆二手车,前车主,留了把钥匙,隔壁,配了把钥匙,这车还咋开?你们说我这是啥命?
六个人,没有人笑。
阿狗,这一晚上,说话少,阿狗说,阿宝,没有儿子,就没有儿子,狗哥陪着你,你想想狗哥,女人都没有碰过。我这是啥命?
阿豹说,去做个亲子鉴定,看结果,再说。
阿龙说,没有必要,做最坏打算,这两个都不是你的,让她再生一个。
阿狗说,阿宝,要是心里憋屈,离了算了。
阿虎说,阿宝,往好处想,万一阿正是你亲生的,你不是冤枉她?想开点,大度点。
阿豹说,站着说话不腰疼,这事,没法大度。
你若经我苦,未必有我善。
阿宝抽着烟,不吭声。
阿炳抽着烟,不吭声。
阿宝的爆发,这种行为,是反常的,让阿炳陷入沉思,他不知道,阿宝的内心,经历过什么,愤怒,震惊,怀疑,失望,羞辱,自卑,妥协,挣扎?
阿炳,想起深圳一个女人,那个在大中华楼下,挂着征婚牌子的孕妇。
阿宝侧头,看着阿炳,说,炳哥,你有文化,你说这一摊事,乱糟糟的,搅在一起,咋弄?
六双眼睛,齐刷刷的,盯着阿炳。
不是所有错误都能被原谅,每个人都要树起防御的边界。
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
两个念头,在阿炳心中权衡,就像一个不稳定的天秤,忽上忽下。
不知阿炳怎么回答,请看下一章《得不到放不下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