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我选择平躺,就不会被冷箭射到。
只要我猫着腰去偷东西,就不会被人发现。
八月初三,天上火,冲鼠煞北,白虎。
阿炳一口喝到底。
阿婷一口喝到底。
阿炳的头上冒着汗,他卷起袖子。
阿婷说,这么热的天,为什么穿长袖?
阿炳说,刚从北方来,飞机在高空,不知道多少度,穿长袖保暖。
阿婷说,老家好玩吗?
阿炳说,非常好玩,发生非常多有意思的事。
阿婷说,说说看。
阿炳说,早点回去睡觉,晚上说。
阿婷说,我晚上要发传单。
阿炳说,干嘛晚上发传单?不是有绿老虎吗?
阿婷说,你看今天这天气能穿吗?阴天才行。
阿炳说,是有点热,等阴天雨天穿。
阿婷说,明天就是阴天。
阿炳说,吃饱没有?
阿婷说,还没有。
阿炳说,那慢慢吃。
阿婷说,是催我快点吃是吧。
阿炳笑着说,怎么知道的?
阿婷说,有人自己说的,早点回去睡觉。
阿炳说,睡觉是大事,吃饭也不是小事,慢慢吃,我等你。
阿婷说,再等五分钟。
阿炳说,等十分钟都可以。
阿婷加快吃饭的速度,酱骨架,拍黄瓜,凉拌牛肉,牛肚丝,韭菜鸡蛋春卷,生煎锅贴,煎饺一股脑全部塞在嘴里。
阿炳笑着说,斯文点,没人催你。
阿婷不吭声,埋头吃饭。
阿炳电话响,阿炳接电话。
阿炳说,谁告诉你我回深圳?
阿炳说,他是干什么的?
阿炳说,开酒楼?
阿炳说,我去吃过?
阿炳说,多少?
阿炳说,两万,问题不大,外边吃饭,我回到家就处理,人不在电脑边。
阿炳挂电话。
阿婷说,这顿饭吃的好充实。
阿炳笑着说,那走吧。
阿婷说,叫服务员买单。
阿炳说,服务员不负责买单,要自己去前台。
阿婷说,我去。
阿炳说,一起去。
两人买完单,走出面点王。
阿婷看见路上一个卖红枣的女人,提着篮子,阿婷说,我身上还有八千多块钱。
阿炳说,我知道。
阿婷说,深圳摆摊,好赚钱吗?
阿炳说,还惦记着摆摊?我上次是喝多酒说的,别信。
阿婷说,你说过什么?
阿炳说,你记忆这么不好?
阿婷说,最近记性不好。
阿炳说,有一天,看《卧虎藏龙》,你就说过要摆摊。
阿婷说,好像是。
阿炳说,在深圳摆摊,真的要先学会长跑,要有本事跟城管掰手腕。
阿婷说,我观察,城管就早上出来。
阿炳说,那卖什么?
阿婷说,卖草莓。
阿炳说,不吃草莓,不发表意见。
阿婷说,你不吃不代表别人吃,很多人吃草莓。
阿炳说,有道理。
阿婷说,榴莲那么臭,都有人吃。
阿炳说,摆摊卖水果,这个在城市做,需要考虑到竞争。
阿婷说,考虑什么竞争?
阿炳说,大的,家乐福,人人乐,沃尔玛,华润超市全城覆盖。
阿婷说,小的呢?
阿炳说,小的,百果园见缝插针。
阿婷说,摆摊需要多少本钱?
阿炳说,不需要八千,八十就可以创业。
阿婷说,摆摊和发传单有什么区别?
阿炳说,一个是自己当老板,赚亏都是自己的,自己承担一切风险,另一个是打工,拿工资,公司赚多少亏多少,和自己无关。
阿婷说,摆摊和发传单有什么相似的地方?
阿炳说,工作环境相似,都是露天的,都得日晒雨淋。
阿婷说,还有呢?
阿炳说,想不到。
阿婷说,我发现一点,你可能不会留意。
阿炳说,说说看。
阿婷说,都是女人。
阿炳笑着说,那是因为深圳男女比例失调,男少女多一比七,所以你看到的都是女人。
阿婷说,为什么女多男少?
阿炳说,深圳之所以长胖,早期就是靠工厂。
阿婷说,然后呢?
阿炳说,八十年代的工厂,三洋电子一下班,荔园路上,整条路骑自行车的,都是女工。
阿婷说,为什么不要男的?
阿炳说,女工好管理,男人惹事生非,一喝酒,就打架斗殴,产线上,男人能做的事情女人都能做,老板不想企业内耗,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两人说着话,到了家门口,阿婷用钥匙开门。
阿炳说,刚才没注意,我的折叠床呢?
阿婷说,你不在,我收起来,放在杂物间。
阿炳走到杂物间,拿出折叠床,支起来。
阿炳说,知道在深圳和襄阳睡觉有什么区别吗?
阿婷说,不知道。
阿炳说,在深圳,睡觉只能盯着天花板,在襄阳,睡觉可以看星星看月亮。
阿婷说,我奶奶夏天也在外边睡,也可以看到星星月亮。
阿炳说,有机会去你家看看。
阿婷说,过年去。
阿炳说,过年还早,有点困,先睡觉。
阿婷说,睡吧,我看会书。
阿炳说,什么书?
阿婷说,《远方的鼓声》。
阿炳说,谁写的?
阿婷说,村上春树。
阿炳说,在哪买的。
阿婷说,中心书城。
阿炳说,没听说村上春树有这本书。
阿婷说,刚出版的,新书。
阿炳说,多新。
阿婷笑着说,八月一日,书还是香的,墨都没有干。
阿炳笑着说,三十天前?
阿婷说,笑什么?
阿炳说,喜欢你这种说话风格。
阿婷说,看日期,是一个月前。
阿炳说,速度还真快,这么快到深圳。
阿婷说,在书城门口发传单,进去吹空调,看到它摆在最外边的桌上。
阿炳说,多少钱?
阿婷说,五十二。
阿炳说,写什么的?
阿婷说,游记,欧洲游记,雅典和罗马,希腊和意大利,还有伦敦。
阿炳说,以前读过《沙漠中的小白屋》,也是游记。
阿婷说,谁写的?
阿炳说,尤今,新加坡专门写游记的作家。
阿婷说,没听过。
阿炳说,和三毛差不多,一个没事喜欢到处跑的人。
阿婷说,到处跑?
阿炳说,以前是到处跑,现在跑不跑我不知道,读书时,她的书很畅销。
阿婷说,她是做什么的。
阿炳说,《南洋商报》的记者。
阿婷说,南洋商报,没听说过。
阿炳说,当然没有听说过,现在叫联合早报,南洋商报和星洲日报,后来合并成联合早报,我偶尔会在上面看新闻。
阿婷说,现在还有人看报纸?
阿炳说,网络报纸。
阿婷说,我不看报纸。
阿炳说,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一个女人看报纸,我只见过用报纸引火的老奶奶。
阿婷说,尤今是男的还是女的。
阿炳说,女的,她现在还在联合早报上写文章。
阿婷说,她写过什么书?
阿炳说,《沙漠中的小白屋》,《迷失的雨季》,《那一份遥远的情》,《太阳不肯回去》,《浪漫之旅》,《走路的云》,《清风徐来》,《倾听呼吸的声音》,《看螃蟹上树》,《一路惊喜》,《把自己放进汤里》。
阿婷笑着说,放进汤里洗澡吗?
阿炳说,这本我没有读过,不知道写什么。
阿婷说,新加坡也有作家?
阿炳说,这有什么奇怪的,郁达夫在新加坡《星洲日报》办过文艺副刊,在那里播下文学的种子。
阿婷说,我读过郁达夫《故都的秋》。
阿炳说,课文里面有这篇,读过高中的人都读过。
阿婷说,我问你一个问题。
阿炳说,问吧。
阿婷说,为什么我们的课文里面,没有三毛的文章。
阿炳笑着说,这个问题非常刁钻有水平。
阿婷说,为什么?
阿炳说,因为我也不知道,也想知道。
阿婷说,三毛和尤金谁厉害?
阿炳说,这个问题比刚才那个问题更刁钻。
阿婷说,刁钻吗?
阿炳说,有人说,尤今是新加坡的三毛,尤今马上回应说,三毛是三毛,尤今是尤今。
阿婷说,三毛写过什么书?
阿炳说,散文集《撒哈拉的故事》,里面有一个中篇小说叫《哭泣的骆驼》。
阿婷说,三毛也喜欢到处跑?
阿炳说,在外边跑十四年。
阿婷说,离家出走吗?
阿炳说,以为都像你,有书不读,考上大学不上,三毛是考不上大学,家里花钱找关系上大学。
阿婷笑着说,她真的考不上大学?有这么笨?
阿炳说,不是笨,是偏科,不喜欢数学,喜欢旅游。
阿婷说,文科生好像都喜欢旅游。
阿炳说,理科生也喜欢旅游。
阿婷说,生活除了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
阿炳说,是的,三毛没事就旅游,到处跑。
阿婷说,我听过吉普赛女郎也是到处跑。
阿炳说,不了解,说说看?
阿婷说,吉普赛女郎从事卜筮、卖药、行乞和表演行业,她们能歌善舞,开朗洒脱。
阿炳说,三毛和她们相反。
阿婷说,怎么相反?
阿炳说,三毛只会多愁善感。
阿婷说,是吗?
阿炳说,三毛之所以写作,是因为她的少年时受过一次委屈。
阿婷说,什么委屈?
阿炳说,据说是被数学老师羞辱,当众出丑。
阿婷说,为什么羞辱?
阿炳说,因为偏科,数学成绩不好,经常性考零分。
阿婷说,偏科的人,都会在某个方面特别突出。
阿炳说,那当然,她多出很多时间,专注文学,但是也要付出其他代价。
阿婷说,什么代价?
阿炳说,考不上高中,被人嘲笑,她没有上过高中。
阿婷说,她去旅游难道不用打工吗?
阿炳说,不用。
阿婷说,她旅游的目的是什么?
阿炳说,追梦呗。
阿婷说,追什么梦?
阿炳说,肯定不是噩梦,我放首歌曲你听听。
阿炳打开音箱,放起歌曲。
音响响起凤飞飞的《追梦人》。
八月初三,天上火,冲鼠煞北,白虎。
周三,午后,深圳市福田区的一个小角落,一男一女在听歌。
让青春吹动了你的长发让它牵引你的梦
不知不觉这城市的历史已记取了你的笑容
红红心中蓝蓝的天是个生命的开始
春雨不眠隔夜的你曾空独眠的日子
让青春娇艳的花朵绽开了深藏的红颜
飞去飞来的满天的飞絮是幻想你的笑脸
秋来春去红尘中谁在宿命里安排
冰雪不语寒夜的你那难隐藏的光彩
看我看一眼吧莫让红颜守空枕
青春无悔不死永远的爱人
让流浪的足迹在荒漠里写下永久的回忆
飘去飘来的笔迹是深藏的激情你的心语
前尘后世轮回中谁在声音里徘徊
痴情笑我凡俗的人世终难解的关怀
看我看一眼吧莫让红颜守空枕
青春无悔不死永远的爱人
让青春吹动了你的长发让它牵引你的梦
不知不觉这城市的历史已记取了你的笑容
红红心中蓝蓝的天是个生命的开始
春雨不眠隔夜的你曾空独眠的日子
春雨不眠隔夜的你曾空度无眠的日子
阿婷说,这歌曲听起来没感觉。
阿炳说,正常,有点年代的歌曲,有感觉才不正常,这歌曲出来的时候,你还穿开裆裤。
阿婷笑。
阿炳说,你们这代人喜欢听周杰伦的歌曲。
阿婷说,我不喜欢周杰伦的歌曲。
阿炳说,喜欢听什么?
阿婷说,最近在街上,听过一首新歌叫《断桥残雪》。
阿炳说,断桥残雪至少已经出来四五年,不算新歌。
阿炳重放追梦人。
阿婷说,怎么又听?
阿炳说,再品一品,这首歌曲是罗大佑写给三毛的歌曲。
阿婷说,三毛旅游不需要花钱吗?
阿炳说,当然要花。
阿婷说,她的钱哪来的?
阿炳说,她写作赚钱呀,写作就是她的职业。
阿婷说,她写过什么书?
阿炳说,《雨季不再来》,《梦里花落知多少》,《哭泣的骆驼》,《高原的百合花》,《滚滚红尘》。
阿婷说,我们看电影吧,看《滚滚红尘》。
阿炳说,你也知道《滚滚红尘》是电影?
阿婷说,当然知道,林青霞和张曼玉演的。
阿炳笑着说,情啊爱啊的,我更喜欢看有点深度的。
阿婷说,看看嘛。
阿炳说,如果要看,我推荐三个电影,比《滚滚红尘》有感觉。
阿婷说,什么电影?
阿炳说,《小街》《搭错车》《郁达夫传奇》。
阿婷说,三个都没有听过。
阿炳说,这三个电影,有一个共同点。
阿婷说,什么共同点。
阿炳说,很奇特,像散文,一个出现在大陆,一个出现在台湾,一个出现在香港,和主流电影格格不入。
阿婷说,你说看哪一个?
阿炳说,我想想,我说个歌曲,你可能会听过。
阿婷说,什么歌曲?
阿炳说,酒干倘卖无,就是搭错车里面的歌曲。
阿婷说,没听过。
阿炳说,这三个电影,估计你都不喜欢,我们还是看《滚滚红尘》。
阿婷说,就看《搭错车》。
两人看着电影《搭错车》。
电影进行中,出现插曲,请跟我来。
当春雨飘呀飘地飘在
你滴也滴不完的发梢
戴着你的水晶珠链
请跟我来
阿婷说,这首歌曲的歌词和追梦人的歌词风格有点像。
阿炳说,是的,是有点像。
阿炳电话响。
阿炳接电话。
阿炳说,喝点酒,竟然忘事,马上转,等三分钟。
阿炳挂电话。
阿婷说,什么事?
阿炳说,刚才吃饭时,答应朋友一件事,竟然忘记,电影暂停下,我用下电脑,你先看下书。
阿婷说,好吧。
阿炳眼睛盯着投影,打开招商银行网站,插入优盾,开始转账操作。
阿炳转完账,说,继续看电影。
阿婷把《远方的鼓声》放在书架上,两人接着看电影。
阿婷说,《酒干倘卖无》是什么意思?
阿炳说,收酒瓶喽。
阿婷盯着屏幕。
阿炳说,是不是有点像台湾版《活着》。
阿婷说,活着?
阿炳说,看过嘛?
阿婷说,没有看过。
阿炳说,有没有发现台湾的影视都是悲剧。
阿婷说,好像是。
阿炳说,咆哮帝马景涛把台剧苦情推到极端,动不动就大喊大叫。
阿婷说,别提那个人,恶心的很。
请看下一章《赚钱是一种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