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惟舟缓缓抬手,轻揉着钟意柔软浓密的发丝。
他不说让她别难过这样的话,也不会让她无理由的去坚强,任何人,无论是小孩子,还是成年人,都有难过的资格和权利,也都有放弃的权利。任何人都不必去压抑自己的情绪。
然而,听到他的话,钟意却缓缓摇了摇头。
她眼眶红红的,却明显在努力地克制着在眼眶里已经开始打转的眼泪。
“你放心,我接受得了,其实对于他们的身份,我想过很多可能,甚至就连更坏的结果我也想过,所以,算不上有多震惊。”
对于钟意而言,她从来没有与亲生父母相处的记忆,所以,他们对她来说,完完全全就是陌生人。
她没有办法对一个陌生人产生任何感情,她之所以情绪如此波动,仅仅只是因为无法接受毒贩之女这样的身份。
她曾经为了找到季叔被害的真相,义无反顾的读了公安大学,也义无反顾地去了港城参与了卧底任务,可现在,却让她知道,害死了养育她的人的却是生她的人。
她无法接受,可却不得不接受,因为这一切,都不是她能选择。
可即便如此,她选择不了生她的人,但却能选择自己的人生,选择自己要走的路。
她绝对不会因为任何事情,放弃对自己人生的选择的掌控。
“虽然刚刚听到的时候,心里总会难过,季叔对我那么好,他是真的把我当成了他的女儿,可我不敢想象,如果季叔还活着,他知道他那么爱护的女儿的亲生父母却要害死他,他会如何去面对如此残酷的事情。”
季惟舟听到这话,摇头温声说道:“我们都了解季昱,对于他而言,你是他的女儿,这是他唯一认定的事情,所以无论你的亲生父母的是什么样的人,都没有任何关系。”
钟意自然知道,她也从未怀疑过季叔对她的爱护。
季惟舟沉默了片刻,忽然又开了口,他看着钟意,神色略有些高深莫测。
“我怀疑,季昱或许很早就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但是,他隐瞒了所有人。”
听到这话,钟意立刻皱起了眉。
她有些怔愣,茫然地抬眼,看着季惟舟。
她难以置信,声音轻飘飘地问道:“季叔知道我的亲生父母的身份?”
闻言,季惟舟点了点头。
“如果我们猜的没错的话,季昱应该在收养你之后不久,就知道了你的身份,所以,他把你藏的很好,几乎没有人能调查到你的存在,就连我们季家,都不知道他收养了一个女儿,而且,他应该也料到,在他死后,你的身份会暴露,会有人来找你,所以,他安排好了从小照顾你的保姆阿姨,还给你们准备了新身份,让你们离开了海州市。”
钟意眉心紧蹙着,季惟舟的话让她不得不这么想。
“所以,就连张萌他们,也是季叔为了保护我的安全,从小便为我培养起来的?”她问道。
“没错。”季惟舟点了点头。
依他的了解,季昱就是这样一个人,他每走一步都会提前算计好所有,做好万全的准备,算无遗漏,而他对钟意那么爱护,自然会在出事前,帮她准备好所有的事情,为她铺好路。
“而且,季昱收养你这么大的事情都没有通知家里老爷子,显然他就是想将这件事情隐瞒下来,如果这件事情不是我们猜测的这样,他又有什么必要将家人瞒住,而且还瞒得这么紧?”
听着这话,钟意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的确如此,如果不是她身份需要保密,季叔就算是瞒着所有人,也不会瞒着季家人,即便是那个时候他已经脱离了季家,成为了卧底任务中的一员,是别人眼中的会所老板,黑色人物,但是总不会一点儿风声都不透露给季家。
所以,唯一能解释的清楚的,只有这个。
季叔在刻意隐瞒她的身份。
……
“所以,谭知临之所以绞尽脑汁也要找到我,他也是因为我的身份,可他找到我到底有什么目的?季叔已经离开了,他想利用我这个筹码去威胁什么人?又或者说,这是什么人给他的命令?”
听到这话,季惟舟蹙眉,缓缓摇了摇头。
“这件事,就要问一问赵昇和赵良两个人了。”
听到这话,钟意拧眉问道:“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情的真相,赵家兄弟也知道?”
闻言,季惟舟点了点头。
“我想他们两个应该认识你的亲生父母,但更多的就不确定了,而谭知临之所以要给你换一个新身份,除了要隐藏你的警察身份,我想或许也是在隐藏这件事情。”
季惟舟说完,钟意垂眸,若有所思的沉默了起来。
季惟舟看着她,许久才开了口:“你放心,无论最后的结果如何,我都会陪着你,你就是钟意,也只是钟意,你的身份和你的亲生父母没有任何关系。”
听到这话,钟意回过了神,她抬眸看着季惟舟,唇边露出浅浅淡淡的笑意。
她道:“无论最后是什么样的结果,我都能坦然接受,即便最后调查到的结果就是这样的,我的亲生父母就是那样的人,那么我也会坦然接受,无论上级做什么样的决定,我也都能无条件地服从。”
她看着季惟舟,看着他紧皱着的眉头,看着他脸上明显的担忧,钟意缓缓抬手,轻轻揉了揉他眉心的深邃。
“别担心了。”她微微勾唇,浅笑了笑说道。
“你知道的,我没有那么伟大,我最开始选择做警察,其实就是为了找到季叔被害的真相而已,而现在终于找到了,我也算是做到了自己该做的。”
她深吸了口气,接着又说道:“其实,我没有那么无私,穿上警服的那一天开始,我自然会坚守对警徽的誓词,但如果未来有一天,我必须要脱下这身警服,那么我也不会因此而去有多难过,我还有大把的事情可以去做,我不会因为不能做警察而郁郁寡欢,其实一生很短的,如果我能活到八十岁,那么,我也就还有五十年的时间,可我还有很多想做的事情没有去做,所以,无论如何,也都不会浪费它。”
季惟舟听着钟意的话,忍不住沉沉叹了口气。
此时此刻,面对痛苦的是她,她应该被安慰,可反过来,她还要来安慰他。
季惟舟缓缓抬手,动作轻轻缓缓地将她脸侧垂落的发丝拨开。
看着那双圆圆亮亮的眼睛,季惟舟心脏不受控制地收紧。
他看到过她比任何人都坚强的模样,可一次一次,她总能让他看到更坚强的样子。
甚至很多时候,他觉得自己是没有底气站到她身边的,因为她一个人就能对抗这一切。
他手轻搭在她后颈,将人缓缓地抱进怀里,他手轻轻的抚摸着她纤薄的后背,声音低低沉沉地说道:“你不依靠一下我,我总觉得自己这个男朋友,派不上一点儿用场。”
季惟舟声音里,还能听出点儿委屈的意味。
钟意听到,立刻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手环上他腰,轻轻在他后背拍了几下。
“你怎么会没有用呢!你可是我最爱最爱的男朋友,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觉得自己能坦然的面对一切!”
钟意小嘴叭叭地哄,关键还能哄在人心坎儿上,两句话,就把人哄好了。
“那你再努力努力,多依靠依靠我!”
钟意忍不住笑,脸埋进他大衣里,憋着笑意点了点头:“好!”
季惟舟看着人笑了,这才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虽然她不会因为这件事情而失控,但看到她情绪已经平复了,他才算是终于松了口气。
……
下午,大家都看起了卷宗。
赵明光和苏海带回来的卷宗实在不少,这一看便到了天彻底黑了下来。
卷宗看完,大家都瘫在椅子上。
“这一整个下午没动弹过,我现在感觉腿都不是自己的了!”有人说道。
赵明光抬手拍了拍那人肩膀:“你就知足吧,你应该跟着我们出一次外勤,让你体验一下一整晚蹲点的意味!”
那人一听,立刻忙不迭地摇头摆手。
“那可不行!我还是老老实实的待在办公室里看资料吧!外勤这种高难度的任务,还是得你们来!”
季惟舟和钟意两人安安静静地坐着,看着大家聊天斗嘴。
这样的场景,他们已经许久没有看到了。
……
过了片刻,季惟舟这才抬手,轻敲了敲会议桌,提醒大家安静。
“总结一下卷宗的情况吧。”
众人闻言,立刻安静了下来。
大家都安静地看着季惟舟,等着他开口。
季惟舟将汇总的情况投放在了会议室的会议屏上,抬手指了下,说道:“大家先看一看。”
屏幕上的资料滚动着,大家看的认真。
很快,所有的资料播放结束,众人这才收回目光,再度看向了季惟舟。
季惟舟这才开了口:“从卷宗上面看,谭知临在廖院长主审的案件中,胜诉率是百分之百的,当然在其他案件中,胜诉率也是相当之高的。”
他说到这里,指了指会议桌上的几个储存卡,说道:“从我们拿到的审判过程的录像里都可以看出,谭知临多次在审判过程中,拿出没有提前上交的证据,这引起过不少对方律师的抗议,但是最终谭知临的临时证据全部都被采纳,而且最后也都因为这些临时证据成为了取胜的关键,逆风翻盘,所以,律界一直有传谭知临律师擅长逆风局,能扭转败势,而也是因为这些传言,让他的律所水涨船高,他的代理费更是高到了业界的榜首。”
话落,赵明光跟着开了口,他问道:“也就是说,这就是谭知临胜诉的关键?他和廖院长之间,就是通过这样的方式,为谭知临争取胜诉的机会?”
季惟舟闻言,不疾不徐地淡淡点头。
“当然,这到目前为止也只是猜测,具体的证据,还要看看接下来调查的进展。”季惟舟道。
“筛选出来的这些了卷宗,大家分工,找一找案件的当事人,了解一下案件的真实情况。”他接着道。
“明白!”众人纷纷点头。
话落,季惟舟转头看向了赵明光和苏海。
“你们两个调查一下廖院长,重点调查他的社会关系,看看他和谭知临之间,究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还有牢牢通过他,能不能调查到其他可疑的人员。”
赵明光和苏海两人听到这话,神色肃重地对视了眼,紧接着,便齐齐转头,看向了季惟舟,郑重的点头。
两人异口同声道:“明白!”
交代完这些事情,季惟舟又拿出了另外一份资料,他将资料拿在手中,晃了晃,说道:“这是谭知临从进入律所后,经手的除廖院长主审的其他案件,其中有民事案件,也有刑事案件,已经做好了统计,大家看一看有什么问题。”
闻言,大家立刻传阅起了那份资料。
……
很快,大家便都看完了那份资料。
苏海率先开了口:“谭知临不仅给荀雅代理过案子,曾经还给师范大学代理过案子!”
“是啊!当初无论是调查申敏案的时候,还是调查郑如钧的关系网的时候,我们都没有往这个方面去考虑,所以,也没有注意到师范大学的其他案件!”赵明光道。
季惟舟看着手中的那份案件卷宗,缓缓开了口:“当初郑如钧背后的事情都调查清楚后,我们就推测过,他背后还有其他人,大家应该还都记得吧?”
听到这话,众人纷纷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老大,你的意思不会是,郑如钧背后隐藏的真正的大boss,是谭知临吧?”
闻言,季惟舟微一挑眉:“出国经历,贩毒集团,与中江省官员联系密切,这两人都符合这些特点,这不会是巧合。”
这时,钟意点头:“是啊!巧合在我们的调查过程中,从来都是不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