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鹳虽早将云璞方才悄咪咪同云梓橦说的话听了个清楚,但如果没有拎到明面上去,云鹳倒也懒得管他们私下里的那些事。
直到云璞无可奈何的和云梓橦一并跪在自己面前了,云鹳才终于施舍过来一个眼神。
像是初春刚融的湖水还夹着冰凌,这一眼说不上冷、更说不上暖,起码在云梓橦看来,云鹳还远没有达到要生气的地步。
“我们梓橦什么时候变成一个讲道理的人了?”
语气里带着几分惊诧,可若去瞧这人的表情、却窥不出一丝诧异的情绪来;云鹳往前走了几步,一挥衣袍,竟直接在距离云梓橦几寸的地方席地坐了。
云璞不敢插话、只道自己是个眼瞎心盲的哑巴,云梓橦面色不变、仿佛早就习以为常,云芹勾嘴欲笑、却又硬憋了回去,至于云墨,则是颇有些坐立难安。
毕竟身为势弱到插不上话的点火石,也就只适合自己一个在那边局促忐忑了。
“你都说了是自己未及表露心迹,还想要什么说法?”云鹳一腿立着、一腿屈着,胳膊支在膝盖上,托着下巴,身上忽然染了些这个年龄不该有的稚气。
“怎么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这天下的虎又不止你一个,今儿你虎口夺食了,明儿别个自也来夺你的。
世事无常,不是说说而已。你反得庆幸,这次挖走金子的是我,而非旁人。”
云梓橦垂下眼帘,沉默了好一阵子没说话;正当云璞以为这位“大名鼎鼎”的梓橦将军、终于能服回软了的时候,却乍然听他说了九个字:
“末将争强好胜,忍不住。”
云璞一连在心底喊了好几声“要完”,再去看那位大将军,倒优哉游哉的像个局外人、完全没有:“没让你忍。本将把右将军借你差遣一段时日。”
“??????”
‘哈?!’云璞登时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关老子屁事!!???’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脑海里的想法都在瞬间付之一炬,徒留下名为“不忿”的情绪,不断扩散、壮大。
云鹳悠悠地把云梓橦从地上拉起来,随手拂去了云梓橦肩膀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瞥了跪在旁边的云璞一眼,好像察觉了他的不满、又好像没有。
“既是心智成熟的老滑头,本将也懒得拿什么‘人在做、天在看’来压人。
但有一句总不错:万事万物,做过就是做过,不论再怎么遮掩,痕迹都不可能消失的一干二净。”
云鹳意味深长地顿了顿,语气淡到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不追究,不是因为不知道。
该你的、跑不掉,不该你的,本将亦不会强施尔身。别愤愤不平了。
都是应得的。”
若说云璞刚开始还不确定云鹳这话是不是对着自己说的,听到后面几句,可就确定的不能再确定了。
虽然云璞深觉以当今这世道,把谁拎出来都未必能是纯白的;但如果真把他私底下干过的“某”些勾当都拿到明面上去讲,也绝对够云璞这位右将军吃上好几壶的了。
什么“遮掩”、什么“不是不知道”、“都是应得的”云云......活像一把把尖利万分的刃,簌簌地从上方落下。
心脏一抽,差点直蹦出嗓子去;慌乱之下,云璞急急张嘴就要解释,然而第一个字都吐出音节来了,他又心惊胆战地硬把话吞了回去。
——‘既然大将军都看破不说破了,再解释岂不成了自曝?
既然大将军意在敲打,那只要顺了他的意,收了手、好生乖巧的由着他敲打一番,这事儿铁定算是翻篇了。’
思及此,云璞也不觉得恼火委屈了,单戒骄戒躁、实心实意地冲云鹳一拜,没脸没皮恭维道:“大将军英明!
末将得遇大将军,真是三生三世修来的福气!为着您,末将必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说罢,又一叩首,才慢慢悠悠地从地上站起来。
云鹳的话没头没尾,云璞的反应奇奇怪怪,但在场之人都是长出了脑子的滑头,哪个还有不明白的?
这边的闹剧前脚刚一结束,那边的漆行厉后脚就领着人进了军帐。
好险是立在帐外的云蓬非常及时的“嚎”了一嗓子,否则还真说不准、会不会有什么不该听的被听了去。
“本将瞧这天也不甚干,怎的云鹳兄弟的火气这般大?方才远远瞅着云蓬那脸,还以为是只捅了马蜂窝的熊。哈哈,待走近了,这才勉强认出来。”
没有叙旧、更没有行礼,漆行厉像是见自家兄弟似得,一进帐,就在自家手下搬来的圈椅上大咧咧坐下了。
云鹳倒没恼,还顺着话头接了下去:“是犯了错。但我可没碰着他脸。”
“好手段!”漆行厉抿唇笑道,作势伸出手轻拍了两下。
云鹳神色不变,语气却像是有些受宠若惊:“不过是些雕虫小技罢了,不敢卖弄。”
漆行厉哈哈一笑,一双眸子活似狐狸般狡黠。
“云鹳兄治军严明,过谦了。不过今日突然造访,确有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