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梗站在屯后的草垛旁,寒风卷着雪粒子抽在脸上,生疼。他已经在这里等了好几天了,直到现在,他望着春燕三妹那张和春燕有五分相似却满是讥诮的脸,手指在棉袄袖子里掐进了掌心。
\"你姐呢?\"他嗓子哑得厉害。
三妹嗤笑一声,跺着脚上沾的雪:\"今儿个去王家吃定亲饭了。\"她故意把手里的小包袱抖开,露出里面红艳艳的毛线,\"瞧见没?这是王家送的定礼,够织件新毛衣了。\"
棒梗盯着那团刺眼的红色,突然想起春燕曾说过最喜欢红毛衣。那时候她眼睛里闪着光,说等开春要穿着去县里赶集。现在这团红毛线像把火,烧得他五脏六腑都疼。
\"我爹说了,\"三妹把毛线重新包好,歪着头打量棒梗,\"你要真想在屯子里扎根,麻丫最合适。她爹是队长,家里三个哥哥都是壮劳力...\"她突然压低声音,\"就是长得寒碜点儿,大小就一脸麻子。\"
远处传来唢呐声,棒梗知道那是王家来下聘了。三妹突然踮起脚往声源处张望,辫子上的红头绳一晃一晃:\"呀!我得赶紧回去看热闹!\"跑出两步又回头,\"对了,麻丫今儿个在队部磨面,你要去就趁早!\"
棒梗站在原地,听着欢快的唢呐声越来越近。他摸出兜里最后一块冰糖——本来是要给春燕的。糖纸被体温焐得发软,上面还沾着棉絮。他慢慢剥开糖纸,突然发现自己的手在抖。
队部磨坊里,麻丫正费力地扛起一袋玉米。她确实像三妹说的那样,圆脸上布满痘坑,身材壮实得像口缸。看见棒梗站在门口,她愣了一下,粮袋\"咚\"地砸在脚面上。
\"我帮你。\"棒梗走过去接过粮袋,手指\"不小心\"擦过麻丫的手背。姑娘的手粗糙得像树皮,手背上还有冻疮裂开的口子。
麻丫的脸涨得通红,雀斑被血色映的更红。她结结巴巴地说不用,却还是让棒梗接过了粮袋。棒梗闻到她身上有股玉米面混着汗酸的味道,不像春燕带着冻梨膏的甜香。
棒梗用力拽起布袋想扛上肩,可是使出吃奶的劲都没有成功,直到麻丫在后面帮他才勉强背了起来,一路走着麻丫还在后面帮忙托着。走出磨坊没多远,麻丫的两个哥哥从远处过来,看到了这一幕。
麻丫的两个哥哥大步流星地走过来,脸色阴沉得像要下暴雨。大哥李铁牛一把扯过粮袋,单手就甩上了肩,那轻松的样子仿佛在拎一捆稻草。二哥李铁柱则直接揪住了棒梗的衣领。
\"贾知青,\"铁牛的声音像闷雷,\"我妹不是你能惦记的。\"
棒梗的脚几乎离了地,棉袄领子勒得他喘不过气。他看见麻丫急得直跺脚:\"哥!是我让他帮忙的!\"
铁柱冷笑一声,把棒梗往地上一掼:\"就你这熊样还帮忙?\"他指了指粮袋,\"这一袋也就百十来斤,我们屯十二岁的娃娃都能扛起来小跑。\"
棒梗瘫坐在雪地里,肺里的旧伤又开始隐隐作痛。他抬头看着铁柱胳膊上隆起的肌肉,突然想起当年在四合院,傻柱也是这么居高临下地嘲笑自己的。
\"哥!\"麻丫突然冲过来挡在棒梗前面,\"他、他是好人!\"
铁牛眯起眼睛:\"好人?\"他一把拉过妹妹的手,\"好人有用吗?\"那手掌粗糙得像砂纸,指甲缝里还嵌着玉米须,“在这里要的了劳力,是能干活。”。
远处传来欢快的唢呐声,是王家接亲的队伍回来了。春燕穿着新做的红棉袄,被一群姑娘簇拥着往屯里走。她往这边瞥了一眼,很快又扭过头去,红头绳在风里一荡一荡的。
棒梗突然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两位大哥说得对,是我自不量力了。\"他转向麻丫,露出个惨淡的笑,\"麻丫同志,不好意思。\"
铁牛兄弟愣住了,没想到这小子突然这么识相。麻丫却急了,一把拽住棒梗的袖子:\"贾大哥,你别...\"
\"我没事。\"棒梗轻轻挣开她的手,转身往知青点走。身后传来铁柱的嗤笑:\"算你小子识相!\"
王援朝蹲在磨坊旁的草垛上,嘴里叼着根干草,将刚才的一幕尽收眼底。他嗤笑一声,吐出嘴里的草茎,心想棒梗这小子到底还是太嫩。
\"追姑娘哪能这么明目张胆的...\"他摇摇头,从草垛上跳下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作为知青点里最早在屯子里站稳脚跟的人,王援朝在这方面颇有心得。
他记得自己刚来时,也是看上了屯里最水灵的姑娘。但他可比棒梗聪明多了——先是帮着姑娘家干活不声不响,等混熟了才慢慢接近。现在那姑娘天天跟在他身后,她爹娘也是对自己交口称赞。
\"贾梗!\"李援朝快走几步追上棒梗,\"你这样不行。\"
棒梗猛地转身,眼睛里还带着未消的怒气:\"关你什么事?\"
王援朝也不恼,从兜里掏出半包烟:\"来一根?\"见棒梗不接,他自己点上一支,慢悠悠地说,\"你知道我为啥能在屯里吃得开吗?\"
棒梗盯着他崭新的棉皮鞋——那是老丈人给的定亲礼,心里一阵发酸。
\"第一,干活要实在。\"王援朝吐了个烟圈,\"第二,追姑娘要讲究策略。\"他压低声音,\"像麻丫这样的,你得先讨好她家里人。\"
棒梗冷笑:\"没看见刚才她两个哥哥...\"
\"笨!\"王援朝打断他,\"谁让你直接往上凑了?\"他指了指远处的麦垛,\"看见没?麻丫她爹最爱抽旱烟,你每天下工帮他捆两捆麦秸杆,比说一百句好话都管用。\"
棒梗将信将疑,但王援朝接下来的话让他竖起了耳朵:\"等开春种地,你要是能把她家分到的那片荒地先翻出来...\"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老李头自然知道是谁干的。\"
远处传来欢快的唢呐声,王家的迎亲队伍正热热闹闹地往屯里走。王援朝看着棒梗阴沉的脸,拍了拍他的肩:\"春燕你就别想了,但麻丫...还有机会。\"
棒梗攥紧了兜里的枇杷叶,突然问:\"你为啥帮我?\"
王援朝笑了笑:\"都是京城来的,总不能看着你饿死在这。\"他转身要走,又回头补了句,\"对了,明天早起,跟我去后山摘松塔。麻丫她娘最爱用这个熬粥。\"
看着王援朝走远的背影,棒梗突然想起四合院……
雪又开始下了,棒梗站在知青点门口,看着麻丫家烟囱里冒出的炊烟。他摸了摸脸上被风刮出的裂口,突然咧嘴笑了——这次不再是秦淮茹式的假笑,而是饿狼看见猎物时的狠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