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来到郭嘉玲的公寓。
这是一间两居室楼房。
胡天佑站在客厅中央,打量着这个布置考究的空间。
实木书架上整齐排列着中英文书籍,茶几上放着一台德国产的收音机,墙上挂着几幅水墨画。
处处透着主人的品味,却又刻意保持着一种中产阶级的普通。
“请坐。”郭嘉玲脱下外套,露出里面贴身的旗袍,“我去换件衣服,顺便准备午餐。”
胡天佑点点头,目光却不自觉地追随着她婀娜的背影。
他走到书架前,随手抽出一本《战争与和平》,扉页上盖着“香港大学图书馆”的印章。
书页间夹着一张照片,是两个年轻女孩的合影,其中一个依稀能认出是年轻时的郭嘉玲。
“那是我妹妹。”郭嘉玲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她已经换上了一件宽松的居家服,手里端着两杯红酒,“三年前在南京失踪了。”
胡天佑接过酒杯,指尖不经意地触碰到她的手:“抱歉。”
“不必。”郭嘉玲仰头喝了一大口酒,喉结轻轻滑动,“在这个时代,谁没有几段伤心事呢?”
两个喝了一口红酒,郭嘉玲说道:“你在客厅稍等,我去做饭,感谢你今天搭救之恩。”
郭嘉玲转身去准备午餐,胡天佑则站在窗前,俯瞰着车水马龙的香港。
从这个角度,能清晰地看到几条主要街道上的日军巡逻队。
”你这里的视野很清晰。”胡天佑说道。
郭嘉玲的声音从厨房传来:“记者职业病,喜欢观察。”
午餐比想象中丰盛——清蒸鱼、时令蔬菜,还有一小锅香气扑鼻的菌菇汤。
郭嘉玲拉上窗帘,点亮蜡烛,暖黄的光晕在她脸上跳动。
“为我们的相识干杯。”她举起酒杯,眼中闪烁着胡天佑看不懂的光芒。
三杯酒下肚,郭嘉玲的脸颊泛起红晕。
她突然抓住胡天佑的手:“你知道吗?今天是我这三年来第一次感到......安全。”
胡天佑注视着她湿润的眼睛,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烛光下,郭嘉玲的唇瓣像熟透的樱桃,微微张合间露出洁白的牙齿。
“胡天佑,”她轻声唤道,手指抚上他的脸颊,“你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像一盆冷水浇在胡天佑头上。他猛地清醒过来。
他是地下党员,肩负重要使命。
而她,即便不是敌人,也绝非可以轻易暴露自己身份的对象。
“我只是一个记者而已。”他勉强笑道,同时不着痕迹地拉开距离,“对了,今天的新闻稿我还没写完,得赶在截稿前......”
郭嘉玲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她放下酒杯,嘴角挂上一丝讥讽的笑:“当然,工作要紧。”
尴尬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胡天佑起身告辞,郭嘉玲也没有挽留。
在门口,她突然说道:“今天晚上八点,半岛酒店有个欢迎酒会,矶谷廉介会出席,你想去吗?”
胡天佑惊讶地转身,问道:“半岛酒店?那里没有邀请很难进入。”
“我有,我带你进去。”郭嘉玲微微一笑。
“那晚上见!”胡天佑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胡天佑走在回报社的路上,脑海中不断回放着每一个细节。
郭嘉玲若即若离的态度,她虎口的老茧,书架上的书籍,以及那个恰到好处的情报。
她究竟是什么人?
而自己,又为何会在关键时刻退缩?
远处传来日军巡逻队的脚步声,胡天佑闪身躲进一条暗巷。
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城市里,或许保持距离才是对彼此最好的保护。
晚上八点,胡天佑站在半岛酒店金碧辉煌的大厅里,手指不自觉地调整着领结。
他穿着一身租来的燕尾服,虽然合身,却让他浑身不自在。
水晶吊灯的光芒刺得他眼睛发疼,四周衣香鬓影间混杂着日语、英语和粤语的交谈声。
“你很紧张?”郭嘉玲脸上保持着微笑,随意地和大厅里的人打着招呼。
她今晚穿了一件墨绿色的丝绒晚礼服,露出的肩膀白皙如玉,头发高高盘起,耳垂上的翡翠坠子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
胡天佑接过她递来的香槟:“有点不习惯这种场合。”
“跟着我就好。”郭嘉玲自然地挽住他的手臂。
大厅中央,矶谷廉介正被一群日本军官和香港官员簇拥着。
这个身材矮小的男人穿着剪裁考究的军装,八字胡修剪得一丝不苟,眼睛眯成两条细缝,时不时发出尖锐的笑声。
“他比照片上更令人不舒服。”胡天佑低声说。
郭嘉玲轻轻捏了捏他的手臂:“别盯着看,来,我们跳舞。”
乐队奏起一支舒缓的华尔兹。
胡天佑搂住郭嘉玲的腰,她能感觉到他掌心的薄汗。
“放松点,”她凑近他耳边,呼吸拂过他的脸颊,“你踩到我第三回脚了。”
胡天佑尴尬地笑了笑:“抱歉,我不太会……”
“嘘,”郭嘉玲突然打断他,她把头靠在胡天佑胸前,随着他的身体来回摆动。
一个侍者正端着托盘走向电梯,托盘上放着一个精致的茶壶。
在经过保安时,他微微掀开壶盖示意,保安挥手放行。
“顶层套房,”郭嘉玲轻声嘀咕道,“矶谷的私人房间。”
一曲终了,郭嘉玲松开胡天佑的手,说道:“我去趟洗手间,你在这等我。”
胡天佑刚想说什么,她已经消失在人群中。
他注意到她没有往洗手间方向去,而是走向了安全通道。
十分钟过去了,郭嘉玲没有回来。
胡天佑的右眼皮开始跳动,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
就在这时,酒店某处突然响起刺耳的警报声。
大厅里的宾客骚动起来。
矶谷廉介脸色一变,用日语厉声下达命令。
几名军官立刻冲向电梯,可电梯却怎么也启动不了,日本军官急得抓耳挠腮。
胡天佑的心沉了下去。
他站起身来跟着骚动的人群移动,趁乱溜进了安全通道。
他快步来到顶层,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尽头套房的门虚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