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夫人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而后脸上带出笑容,道:“各位,这次的宴会是我家几个姑娘合起伙来操办的,若有什么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多多见谅!”
“哪里哪里,你们家姑娘个个都是顶顶优秀的好姑娘。”
“是啊,我家那丫头要是有你们家的一半就好了。”
众人的漂亮话不绝于耳,国公夫人也同样不吝啬的夸赞回去。
暮色四合时,鎏金灯笼次第点亮九曲回廊,宾客们的车马在国公府门前络绎不绝。
永昌侯夫人握着国公夫人的手笑道:“今日这百花宴当真是京都初夏第一盛事,连老身这把年纪都觉得眼目清凉——尤其是池边那株垂丝海棠,倒像是把晚霞裁成了花影呢。”
刘尚书家的夫人亦附和道:“可不是么,三位姑娘各有千秋,大姑娘打理的花木络绎不绝,二姑娘安排宴席很是体贴,三姑娘引客赏景,也很是周到,都叫人瞧着欢喜。”
话里话外俱是客套,却独独略过了琴台处的风波,仿佛白日里的争执不过是片浮云,早被晚风吹散了。
待最后一拨车马碾过青石板路,国公府的朱漆大门“吱呀”闭合,檐角铜铃在夜风中叮当作响。
姜煜负手立在太湖石旁,望着丫鬟们收拾残席的身影,忽然低笑一声:“今日倒是辛苦妹妹了,既要扮和事佬,又要替人擦屁股。”
苏蓁倚着廊柱,看碧珠抱着一盆开败的瑞香走过,花瓣上还沾着日间宴客时溅落的酒渍,她嗅了嗅鼻子:“哥哥以为为什么母亲一直没有出面,她早把这出戏看得透透的——不过是借着相看的由头,让两个妹妹在人前露个脸罢了,没成想她们倒先在自家人跟前唱开了对台戏,可以到咱们家面子大,不然就要丢人丢到家了。”
正说着,前廊方向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姜欢的贴身丫鬟捧着软垫踉跄跑来,见了苏蓁便屈膝跪下:“大姑娘,三小姐膝上的旧伤发作了,能不能……”
“旧伤?”苏蓁挑眉,可从未听说过姜欢有什么旧伤,“有什么旧伤?会死人吗?不是明天才需受罚吗?今天有伤?就去请府医过来看看,好好休息一晚上,免得耽误了明天的刑罚。”
大姑娘伶牙俐齿,丝毫不讲情面,翠屏脸色一白,忙不迭退下了。
月过中庭时,姜欣带着两个婆子抬着礼盒经过穿堂,礼盒上裹着的蜀锦在月光下泛着银辉。
苏蓁隔着雕花槅扇望过去,见她鬓边的兰草绒花已换作一支素银簪,腕间翡翠镯也卸了,倒真像个诚心赔罪的模样。
只是那礼盒角上绣着的并蒂莲纹样,针脚细密得过分,倒像是刻意要盖住底下的香灰痕迹——她忽然想起白日里姜欣裙摆上的星点香灰,分明是小厨房煨杏仁茶时,炭盆里落的香灰才有的焦苦味。
这两个庶妹,只能说没一个是省心的。
“去看看我爹娘回来了没有,将这盆月季送到他们屋子去。”苏蓁转身对跟来的碧兰吩咐,“还有,天气慢慢热了,蚊虫也多了起来,再备些驱虫的艾草香一并送过去。”
知道国公府今日要举办宴会,苏有山夫妇不想掺和这个热闹,夫妻俩早早的就去了大女儿家里。
“是。”碧珠应了一声,随后招呼几个小丫鬟忙活了起来。
更深露重时,国公夫人房里的烛火仍未灭。
姜煜捏着那截断弦立在案前,断口处的糖霜在烛火下泛着晶莹的光:“母亲可还记得,去年千秋宴,二妹妹的琴坏了?”
国公夫人倚在榻上,拨弄着翡翠佛珠:“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随她们去罢,不过是些小打小闹,只要不祸害到你和洛儿身上,我也懒得管许多,免得吃力不讨好!”
姜煜默了默,没再说话。
翌日,姜欢是不情不愿的去祠堂领了罚,但同时,国公府还有两个待嫁的姑娘也是让大家都知晓了。
不管是图品性还是图家世的,国公府收到的有意向,且想要求娶的帖子比之前多了一倍不止。
国公夫人心思灵敏,将这些帖子一一看过之后,就对身旁的丫鬟说道:“把这些帖子都带上,咱们去松鹤苑。”
松鹤苑自然是老太太住的院子。
松鹤苑的垂花门檐角悬着九串青玉风铃,风过时叮咚如泉,惊起廊下栖着的白鸽。
国公夫人踩着朱红脚踏进门时,正见老太太倚在湘妃竹榻上,由贴身嬷嬷拿着鹅毛扇缓缓搧风,膝头摊着本泛黄的《法华经》。
“母亲今日倒是得闲。”国公夫人笑着福了福身,示意丫鬟将贴满金箔的红漆匣子搁在酸枝木圆桌上,“眼看着洛儿的婚事就要定下日子了,二姑娘和三姑娘的婚事还没个着落,我不好厚此薄彼,百花宴后收了二十来份庚帖,挑挑拣拣竟有半数合宜的,想着该请您过过目更好。”
老太太指尖划过书页上的墨兰图,眼角余光扫过匣子,笑着道:“我这把老骨头还能管得了几日闲事?你拿主意便是——不过昨儿刘尚书家的夫人递话来,说永昌侯家的次子瞧上了咱们府里的姑娘?”
“是三丫头。”国公夫人掀开匣盖,露出叠得齐整的洒金帖子,“永昌侯府门第还可以,可那次子去年在马球场上打断过表兄的肋骨,脾气躁得很,我看着不大合适,倒是礼部侍郎家的大公子,听说新近中了二甲进士,与二丫头年岁相当......”
“侍郎家?”老太太忽然合上书,玉扳指敲了敲桌面,“前年秋狝宴上,他家夫人可是指着南康侯园子里的梅花说‘素净得像丧仪’——这般嘴碎的亲家,还是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