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军78团投降了。还算是主动投降,独立团必须优待,愿意留下的,编入各营。想走的,每人两块银元,以做路费,但必须承诺不能再当二鬼子,不然再次抓住,就地枪毙。
松原再次缩进安平县城,不肯露头。想打一场大仗的贺飞,带着些许遗憾,回了九山县城。
山林又恢复了平静,除去训练,各营也轮番出动,向西越过兆城和薛城,甚至向北,到达北面藩县。
一个晴朗的上午,各营都归建山林。栓子和郑辉荣召集营长和团直属连长以上干部开会,主要议题是收拾松原,攻下安平县城。
郑辉荣先宣读上级作战指示,鉴于当前敌我态势,各部队仍要继续按照“扩大解放区,缩小沦陷区”之战略方针,积极创造条件,积极采取攻势,消灭日伪力量。
栓子讲话说,团部已把作战计划上报五莲山军区,一个月之内,拿下安平县城。
一个月?四个营长都感到了诧异。马义直接问道:“团长,需要这么长时间吗?”
郑辉荣解释说:“哦,是这样,如果强攻,咱们将付出巨大牺牲,团长的意思,是各营轮流封锁大路,断其粮路和弹药补给,逼松原出城与我们决战。”
栓子笑道:“攻打安平县城,并不紧迫,所以我们没必要摆开阵势,和松原决一死战。”
贺飞噘起了嘴,有些懊丧:“得,有没四营什么事了。”
“怎么没有?”郑辉荣说:“你们四营有自己的任务,若完成不好,你就主动来团部喂马吧。”
贺飞立即来了精神,说道:“啥任务,这么重要?”
栓子看着贺飞,问道:“你没发觉你对面的第六十五师团有无异样?”
贺飞说:“噢,这个第六十五师团已归南面日军第十三军指挥,因为新四军发动夏季攻势,他们的日子很不好过。”
栓子笑笑:“这就对了,你们四营可趁机袭击兆城县。”
贺飞忽地站起来,激动地说道:“太好了,我早就想打兆城了。”
郑辉荣冲贺飞摆摆手,说:“你先别激动,怎么打,一定要想好对策,我和团长、参谋长也商量过了,让参谋长和你一起指挥这次作战行动。”
“是!”郑辉荣答应一声,又坐在凳子上。
散会后,大家一道来到卫生队看望赵鹏举。两个月了,赵鹏举一直昏迷着,卫生员轮流给他喂稀粥,给他擦澡,为防止肌肉萎缩,在方莹建议下,每天搓腿揉胳膊。每天也都轮流喊着他,希望他早点醒来。
战士赵鹏举抬到凉棚下,享受习习山风,听着小鸟在树梢上鸣叫。栓子、赵鹏举等人坐在赵鹏举床边,索性继续商量怎么打安平县城。
说着说着,马义猛然冲赵鹏举喊道:“我说老赵,你赶紧醒吧,再不醒,鬼子都快打光了!”
赵大富扭脸看着,埋怨着说:“你这么大声干什么,再吓着老赵。”
“他怕啥,他怕过啥,就是阎王爷来了,他也敢出手打架!”马义索性走到赵鹏举身边,又大声说道:“喂,我说赵副团长,咱就别睡了,行不行?这马上就要打安平了,你还得领着咱们,往前冲啊!”
“对,打完仗,咱们一起喝酒,喝它三百碗!”贺飞大声说道。
栓子就席地坐在赵鹏举床头,他从口袋里拿出烟,留下一根,其余交给赵大富,发下去给每个人。老冯不抽卷烟,自己卷起了烟锅,吧嗒抽了一口,对着赵鹏举幽幽地说:“咱们打潞河时,缴获了十六坛上好的兰陵酒,可香了,你要是再不醒,就被他们几个偷喝光了。”
栓子正低头抽烟,忽然从众人讲话声音中,听到一声很微弱的声音:“他们……敢!”蓦然扭头,栓子看着赵鹏举。赵鹏举仍闭着双眼。
揉揉耳朵,栓子问马义:“你听到什么了没有?”
所有人都在低头抽烟,没看赵鹏举。马义也没听到,拨楞一下脑袋:“听到啥了?”
大家都不再说话,也都看着栓子。栓子眨眨眼,对着赵鹏举说:“今天晚上,我们就把酒喝光。”
赵鹏举嘴角咧了一下嘴角,好像在笑,又轻微动着嘴唇,声音仍微弱地说:“你又不馋酒。”
“啊——”马义刚抽进一口烟,又猛地呛出来,捂着嗓子,咳嗽个不停。
栓子已腾地站起来,转身趴在赵鹏举脑袋旁边,忍住激动,小声问:“你想喝酒吗,那你睁开眼。”
“我睁了,但刺眼。”赵鹏举说着,又努力动了一下眼皮。
凉棚并不完全避光,仍有斑驳的光影。但五六个脑袋都凑到赵鹏举头上,遮住了光影,赵鹏举终于睁开双眼,看着大伙,小声问:“你们干啥呢,不打仗了?”
“打,就等你了!”栓子眼里已涌出眼泪,却又哈哈笑着说道:“你这个家伙,可算醒了!”
“我睡多长时间了?”赵鹏举问。
“两个月了。”郑辉荣回答。
“好家伙,可真长,让兄弟们担心了。”赵鹏举说。
“你还知道啊。”郑辉荣也抹了一把眼泪。赵鹏举终于醒了,看着脑袋还没坏掉,怎么不叫人激动?之前都以为他活不成了,又昏迷两个月,也都以为即便醒了,脑子也会迷迷瞪瞪,和正常人不一样了。
但郑辉荣还是让战士去叫来方莹,再给赵鹏举检查一番。
赵鹏举肯定没事,栓子悄悄走出凉棚,靠着一棵大树坐下,边抽烟,边激动地流着眼泪。此时,他为赵鹏举能死而复生而高兴,而此时,他多么希望老孟、张大年、泥蛋、石头、顺子……也同样活生生地出现在面前。
过了一会,老冯走到栓子身边坐下,轻声说:“方副院长检查过了,说一切都好,接下来就是恢复行走能力,躺两个月,没伤的人也受不了。”
“嗯,嗯。”栓子答应两声,他的烟卷已经抽完,又伸手拿过老冯的烟锅,狠狠抽了一口,说:“今天晚上,我想喝酒。”
老冯看着栓子,笑了:“你是团长,你说了算。”
“哦——”栓子看着老冯:“原来当团长还有这个好处。”
“你说呢?”老冯扭头,冲栓子眨了一下眼:“又要打仗了,今天就敞开喝。”
栓子又抽了一口旱烟袋:“咱们从九山到潞河,咱们打了大半圈,也该回头收拾松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