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二天正午时分,仓慈看着院子里树影完全收拢到了树脚底下,她还是没能看到仓家人送朝食来。
脑子都饿得有些转不动了,她大概也明白了些什么,便自己走到了厨屋,想自己动手做着吃。
这时她才发现,哪怕掘地三尺,也搜不到一粒粮食,哪怕是菜叶子也找不到一片。
她这才想骗也骗不过自己了。早两天自己来时,兄嫂家长工短工的不算少,夕食时分热闹得很。
现在,兄嫂是在很委婉地逼自己离开呢。她惨然地笑了笑。
本来兄嫂助自己赢了与韩翊打的赌,自己不但不与他们计较,还会帮他们不少,没想到只是把话说得惨了些,他们的嘴脸就如此难看。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兄嫂的算计虽激起了她与他们计较到底的决心,可那也得吃饱喝足了才有那精神头与他们分说。
先去族长家!
想她还是汉王宫里的女官时,几次随戚夫人路过洛阳,她每次都先拜访族长家,每次族长一家都非常地热情周到。
像田产房屋这些个财产拿到哪儿都不算是小宗,按她以往的经验,得从最基层的宗族处开始处理。
而且作为小辈回故里,应当先去拜访的。她在当街买了大大小小的礼物前往族长家。
“小慈,你母亲只有你一个孩子,她的余生还要靠你。你在宫里的俸?有限,不用这样客气的。”
族长和以往每次来时不一样,话里话外都透着疏离。族长夫人也没有像以前那样大老远地就迎向仓慈接礼物,即使仓慈把礼物送到她手上,她也只是把它们摆在跟前。
看着这些,仓慈笑了笑,
“族叔,我和我阿娘要回洛阳生活。我们的房子什么的都被族中阿嫂她们占着。
您在我们仓家说话可是最顶用的,还请你让他们三天内的把房子什么的腾出来交还给我们。”
仓家族长笑了笑,轻咳了声,
“那个慈儿,那年里你和你娘突然间就不见了。那宅院空置了一两年。
后来还是族中的老人们商量着把那屋产什么的给到仓欢家。
敖仓令已经没了,那样的好的院落屋宇,放到整个洛阳城也属上乘的。
现在你差不多都快过婚嫁的年龄,到时候与其便宜了外人,还不如让欢儿家拿着。至少他们还是仓家人。”
仓慈听出来了,仓族长这话听着好像是在商量,实则没有任何余地。如果她继续纠缠,那就是没把仓家整个家族当一回事,到时候她和她母亲将在洛阳寸步难行。
看到仓慈迟疑的样子,仓族长便再添了把火,
“小慈,听小欢说,你带着二十镒金回的洛阳。
最近这些年战事连连,洛阳城里空置的房屋不少。只要你不是太过挑剔,一个三进的院落也只要五镒金左右。
等衙署签了章,记录下来,那就是你母女俩的。往后在洛阳城里做点小手艺小买卖什么的,哪点不比以前那大宅院好?
至于说那些田产,只要你不死咬着啥都要,我想办法给你要回来个三成。这样族人那儿也有交待,你的后路也有着落了不是?”
仓慈没有说话。
听到这些,她已经猜到仓欢昨儿个问她的那些个话已经传到族长耳朵里了。
她先前就看出来了,这个族长并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那样光明磊落,仓欢家定然是许了什么让他动心的好处。
“孩子,要怪就怪当初你阿爷宠你阿娘太过。当年族里多少老人劝你阿爷多纳几房妾室,好得了男丁撑门面。他不听。
结果倒好,现在你回娘家,连个撑腰的都没有。到时候你出嫁,有仓家人热热闹闹地送你,总比冷冷清清地被婆家人看轻的好。
你说呢?”
仓族长再举家族之力来压她,看这架势,是要帮仓欢家把她娘俩吃干抹净了。
仓慈愣了下,想着与族长争辩只会让自己更被动,她笑了笑,看了眼带来的礼物,然后再对着族长说道,
“那成,族叔,我听你的。那我到洛阳城里看房子去了。这些年不在洛阳,城里有啥秘辛什么的我都不知道,到时候还请你给把把关。”
族长的眼睛这才笑得明媚起来,
“这就对了,回头我让仓欢家帮忙把你的东西搬到你的新房子里去。
要用的一应家具物什什么的,缺什么给叔说一声,叔让族人们凑了给你送去!”
仓慈一听,笑容粲然,便回老宅收拾行李到洛阳城里她自己前些年悄悄买的房屋里。
当天夜色刚刚笼罩着洛阳城,洛阳城的城门离关闭还有半个时辰时,仓欢家一小厮的妻子悄悄地从仓慈新宅的后门里走了进去。
“禀大人,仓欢家给仓家族长黄金二十镒,洛河沿岸的良田三顷。衙署那头,仓家族长都打点好了。”
仓慈从袖口处摸出半镒金,“这是你的。以后有啥重要的事都知会一声。好处少不了你的。”
那妇人朝四下里瞧了瞧,便小心翼翼地从来路出去了。
“你家的族人也不过如此。你还有女户在衙署呢,就开始吃绝户了!”
韩翊满脸的得意。仓慈的心思算是他见过的女娘中相当缜密的了,还是输给了在人性认知上略胜一筹的他。
“是吗?仓欢家想吃,就消化得了?”
仓慈一点也不慌乱。她在汉宫里这些年,对汉国的律例懂得比一般人多,她要的就是仓欢家为他们的贪婪付出代价,
“敖仓是天下大仓。前朝时我家的房子和田产,就是朝廷给配置的。
我爹故去的时间有些尴尬,上头一时半会没来得及收回去而已。
早在半年前,王上就令底下郡县把我家在洛阳这种类型的房屋田产作过登记。
我出宫前还专门查了下,我家的旧宅田地,那可是一点儿不差地都登记了的。这些都归少府在管。
你说明儿个我到上头打一声招呼,仓欢家落了个空欢喜之后,他们送族长的那些个好处,还拿不拿得回来?”
仓慈说得很笃定。
她出宫门前,吕雉告诉过她,刘邦开过口,念着当初汉国拿敖仓时她立下的大功,她可以承袭她阿爷当年的好处。
本来她不想与仓欢家计较,没想到那家人势利得没了人味,那她也没必要留手了。
“那我呢?”韩翊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