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后,鹿儿惊讶地看着舞雀狼狈的样子,小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韩夫人听到,回头看着舞雀:“你去一趟正医堂吧,不要打扰郑医师,找阿青她们上点药。”
“是。”舞雀朝鹿儿伸了伸舌头后朝正医堂的位置走去。
正医堂位于赤王府的西北角,独门独院的非常幽静,院内小径两侧种了许多低矮的植物,舞雀猜应该是草药。
小径走到底,一抬头,门上的朱红匾上有三个大字:正医堂。
大门没有关,舞雀轻轻走了进去。一踏过门槛,浓郁的草药味扑鼻而来,但却不是九云身上和那日她晕过去前闻到的味道。
医馆内布置简朴素雅,正前方和右侧的墙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暗红色小方格。此刻除了伏在桌上看书的郑修元和在另一边整理药材的阿青和板栗,再无其他人。
“郑爷爷。”舞雀不甘地扫了一圈,心里隐隐有些失落。
白发苍苍的郑修元一抬头,有片刻的吃惊,阿青只是抬头朝她笑笑后仍旧低头忙着。
“你终于记得我让你来......”随着舞雀走近,郑修元见到了她额头的包,也看到她走路的样子,“哎呀,你这是......”
“没什么,就是被人撞了一下,不小心摔了一跤。”舞雀摸了摸额头,“烦请阿青姐姐给我一些药膏吧。”
“板栗,拿些药膏给小弦姑娘。”郑修元站了起来,“这是怎么撞的,怎么这么严重?”
舞雀简单说了一下,只是没有提到撞她的人是九云。
“这个人也是,见到马车就应该避让一下嘛,毛毛躁躁的。”
舞雀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怎么了?这有什么好笑的?”郑修元纳闷地看着舞雀。正在这时,门口进来一人。
“回来了?怎么去了这么久......”郑修元扫了来人一眼,见他头发有些凌乱,耳边有擦伤,“你也摔了一跤?”
“就……”九云微笑着看着舞雀,“你来了。”
“嗯。”舞雀含羞问道,“很疼吧?”
九云一进来她就闻到了那熟悉的香味,虽然混在这正医堂的草药香味中,但她就是能分辨得出来。
“没事,不疼,倒是你......”九云关切地看着舞雀,“伤得比我重多了。”
板栗是郑修元的第一个徒弟,跟阿青一样也是十九岁,比九云大一岁,身材敦实,样子憨厚。他走到舞雀跟前把药膏递给他,仔细交代道:“记得早晚各抹一次。”
“多谢。”舞雀接过药膏,并没有马上抹,而是冲着郑修元笑道,“郑爷爷,您刚才不是说撞我的人怎么这么毛躁吗?他不只是毛躁,还很粗心,他自己也被撞得不轻,耳边还出了血,头上肩上挂满了药自己都不知道。”说完舞雀憋着笑还摇了摇头。
“原来是你。”郑修元看到红了脸的九云和他耳边的伤口,恍然大悟。
“对不起,当时是我跑得太快,太莽撞。”九云看着舞雀真诚地说道。
“怎么能怪你呢,是我自己下车前没有看清周围。”舞雀轻言细语道,“我真的没事。”
“他不打紧,就是点皮外伤,几日就会好。”郑修元问道,“那些地上的药你又捡起来送过去了?”
“......嗯。”
郑修元皱眉道:“这就不应该了,已经脏了,而且万一漏掉一些,药效就会大打折扣。以后如果再遇到此类事情,那药宁可不要,回来重取,听到了吗?”
“是。”
“你和阿青去后院将晾晒的药收一收,晚了沾上露水就不好了。”
“我去吧。”板栗说着就要走。
“我让你拣的药你拣完了?”郑修元严肃地瞪着板栗。
“还……没。”板栗觉得奇怪,平时这不都是他的事吗。
“那还不快点。”
“哦。”
“走吧,顺便帮你抹点药。”阿青说着就往后院走,九云正要跟上去。
“等等……九云,为何我来了大半年都没有见过你?”
“我平时要么待在这里,要么出去送药,你没见过我很正常。”
“那……”舞雀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我晕倒那天你去过草薰院吗?”
“怎么了?”九云眼睛里已经有了笑意。
不知为何,这双眼睛仿佛有什么魔力似的,舞雀竟移不开自己的视线,还结巴了:“我,我就是……我瞎问的,没什么……”
九云的唇角微微上扬:“去了,还顺便救了一个即将摔倒的人。”
“啊,真的是你!”舞雀不禁有些雀跃。
“但今日又撞了你,将功补过可以吗?”
舞雀一时不知该如何回他,脸越来越热。
“走吧。”阿青过来亲热地拉着九云的胳膊。
九云依依不舍地跟舞雀点了点头就随着阿青从侧门去了后院。
“郑爷爷,您那天说要回来好好琢磨琢磨我的顽疾,如今琢磨得怎么样了啊?”舞雀俏皮地笑道,“如若还没有琢磨出来,我可要经常过来烦您喽。”
“这事我记得,你放心,再给我一些时日,定能给姑娘医治好。”郑修元信心十足地说道,“从医这么多年还没有我看不好的病。正好你来了,让我再探一下你的脉吧。”
舞雀依言坐下,郑修元放了块薄巾在她手腕上号起脉来,号着号着眉头皱了起来,脸色沉重,长长地叹了口气:“奇怪,奇怪呀......姑娘这病真是难倒爷爷了。”
“不急不急,反正都这么多年了。”舞雀连忙说道,“多谢郑爷爷,我这种身份本不该劳烦您的。”
“什么身份不身份的!医者仁心,在我这里,只有病人,没有身份。”郑修元道,“快回去擦药膏吧。”
舞雀点点头,缓慢向门口走去,外面的院子里没有她想见的人,直到她走出正医堂外院的大门,她希望见到的那张干净的面容始终没有出现。
刚回到草薰院不久,皇帝驾崩的噩耗就传来了,舞雀正准备服侍着韩夫人吃药,手一抖,托盘差点从手上掉了下去。
记忆中父皇最疼的就是自己了,什么最好的都留给她。每年除夕喝屠苏酒也是让她第一个品尝。宫里总是听到他在小雀小雀地呼唤着她,伴随着她咯咯咯的笑声。
那时的母后也很快乐,父皇抱她逗她时,母后就在一旁欣慰地微笑。但这画面仿佛定格了一样,自从严娘娘进宫后,她再也想不起父皇还抱过她,别说抱了,就连他的面她都很少再见到了。
后来只有母后常常陪伴着自己,那个叫父亲的,基本就从她的生活中消失了。
相比难过,她更多的是震惊。
“听闻陛下早就不中用了,能拖到现在全靠严皇后照顾得好。”韩夫人端着药碗出了会儿神,“唉,可怜她年纪轻轻就......”
“可怜?”方戟冷笑道,“我看她早就等着这一天吧。”
“此话怎讲?”韩夫人惊道,“她跟陛下可是有目共睹的恩爱啊。”
“恩爱?也就你这么说,谁不知道她的手段。为了她儿子,她有什么干不出来的!”方戟义愤填膺道,“原来的杜后和她几个儿女什么下场你忘了?大家都心知肚明罢了,那样的人,你还可怜她?”
“都是道听途说。”韩夫人语重心长道,“这种后宫之事王爷哪会有我们女人家清楚呀。她后进宫,因年轻貌美,得了些陛下的偏爱也在情理之中。为了延绵子嗣陛下本来就应该雨露均沾才对,可杜后自恃资格老,又好妒,自己处处为难她也就算了,还教唆着儿女一起针对她。你说为了儿子,天下哪个做母亲的不为了自己的儿子?陆月影那贱人不也为了她儿子......”
舞雀不知不觉中早已握紧了自己的拳头,指甲深深嵌入到她的掌心她都丝毫不觉疼痛。
“行了行了,又扯那么远做什么!”方戟不悦地站起来,抖了抖衣袍,“如今国丧期间,府里还是低调一些,千万不要落人口实。”
韩夫人慌忙站起来,低眉顺眼地点头答应。待方戟走出去后她才想起手上的药还没喝,碗已凉,她想将碗放在舞雀的托盘上让她再去热一热,却发现舞雀像座雕像一样呆呆的面无表情。
“小弦!”鹿儿赶紧叫她。
“怎么了?”韩夫人道,“去把药热一下。”
舞雀这才回过神来,心情沉重地应了一声后慢慢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她实在是不吐不快了,转过身来说道:“夫人,听闻杜后并不是好妒之人,而且她的失踪好像和严后有关,至今下落不明,是吗?”
韩夫人愣住,半晌才道:“你听谁说的?”
“以前大家都这么说。”
“宫里的事寻常百姓家能知道什么。杜后失踪多年,连个尸首都没找到,怎么能断定就是严后所为呢?因此才有了各种猜测,”韩夫人轻哼一声,不屑道,“还不是以讹传讹。快给我热药去吧,你怎么也关心起这些事来了。”
舞雀只好作罢,心里着实委屈,一口气堵在胸中,烦闷得很。韩夫人又怎么知道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的消息来源不也是以讹传讹来的?
说来也奇怪,过了几日,舞雀才逐渐意识到一件事:父皇真的走了,永远离开了她们,这件事是真实发生的!
夜里,她躲在被子里悄悄哭泣,哭得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