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一个名贵的镶金线茶杯狠狠地被摔在地上成了无数碎片。
丫头们正要去收拾,却被一声怒吼吓得畏缩在墙角不敢动。
“谁都不准捡!让他捡!”
顾霄低眉顺眼蹲下去捡。
“你你你......”顾老太爷的手哆嗦着指着他,“你好大的胆子你!跪下!”
“儿子实在冤枉,此事儿子事先也不知情。”顾霄跪了下去,“三妹妹身体抱恙,她早就想去看望的。”
“你给我闭嘴,你冤枉?你们以为我不知道?你俩就是一伙的!”一把折扇重重地砸下去,正好砸到顾霄头上,“她什么意思?早不去晚不去,偏在这个时候去,躲得过初一躲得过十五吗?而且你告诉我,不是心虚她们为什么要半夜出发!有本事她永远不要回来!愚不可及!信不信我让你休了她!”
顾霄再不敢言语。
“古远!”顾老太爷瞪了一眼不争气的儿子,大声朝着门外喊道。
一个高大魁梧的壮汉立马跑了进来。
顾老太爷没有看他,只看着顾霄,冷笑道:“去乌兰山方向把京京小姐给我追回来,任何人都不能阻拦,天亮前我必须见到她。”
“是。”古远什么也没问转身快步离去。
“慢着。”五奶奶灵芝喊道。
古远连忙在门外站定。
顾老太爷不悦地看向说话的五奶奶。
“老爷,您都是有曾孙的人了,这传出去不被人笑话吗?”五奶奶灵芝披衣下床冷冷地说道。她虽三十好几,但身材匀称,风韵犹存。
“谁敢笑话我?”顾老太爷冷笑道,“想必就是灵妹你吧?”
“是又怎样?”灵芝越发火了,“为了一个小丫头大半夜的发什么疯!你也不瞧瞧你都多大岁......”
话音未落,只听见“啪”的一声,灵芝脸上已经挨了重重的一耳光。
“给我滚出去!”顾老太爷铁青着脸,手指着大门。
“啊!”灵芝捂着脸痛哭着跑了出去,“我不活了我。”
古远怔怔地看着顾老太爷,顾老太爷一挥手,暴躁地冲他发火道:“还不快去!”
“追谁?”古远问道。
“你!”顾老太爷气得一跺脚,“当然是京京!”
“可五......”
“她死不了,她哪里舍得!”顾老太爷一把将桌上的青花瓷瓶扫到地上,巨大的响声吓得古远转身就跑。
“父亲。”顾霄连忙起身扶着老太爷,“消消气,消消气。”
老态龙钟的顾老太爷剧烈地咳嗽起来,顾霄赶紧端来茶水让他喝,又帮他捶着背。
“别说金银谷,就是放眼天下,谁敢说我一句?谁敢看我笑话?”
“是是是,没人敢。”
“我知道,戚茹这么多年都没个女儿,她很喜欢京京。”顾老太爷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可是我娶了她,她不还留在这个家吗?有什么不同?如果我不娶她,将来她是不是得嫁出去?难不成她还留在她戚茹身边一辈子?”
“是的。”顾霄温顺地点头应道,“回头我一定说她。”
顾老太爷叹了口气:“我都这岁数了,你们就这么不乐意看到我得个好东西?”
“父亲误会了,儿子哪里会这么想,是戚茹不懂事。”
“你老子我还有几年的福可享?啊?就这点要求你们都要横加阻拦,你们是想活活气死我是吧?可真是孝顺!”
顾霄连忙又跪下磕头道:“儿子不孝,让父亲伤心了,父亲一定寿比南山,长命百岁。”
“你将来是要继承这份家业的,可你却这般人丁单薄,太不像话!”顾老太爷指着顾霄生气道,“她要再生不出,你今年必须再娶!”
顾霄知道在这种时候他如果再娶,对于思儿心切的戚夫人来说就等于是雪上加霜。说实话,小帛没找到,他也没心思另娶。
见他不语,顾老太爷叹了口气:“你看看老三老四他们哪个像你这么……你这没出息的......回去吧。”说完顾老太爷疲惫地闭上眼长长地叹了口气,他这一生,何时作个决定需要费这么多口舌了?
天亮前,古远只带着流金一人悄然返回,没有惊动府里其他人。
顾老太爷在床上辗转反侧,一夜未眠。看到古远带着流金进来,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精神抖擞地从床上坐起来急急望着一脸茫然的流金:“京京,快过来,让爷爷瞧瞧。”
流金走至他跟前,他也顾不得许多,紧紧抓着流金纤细的双手让她坐在身边,生怕她再离他而去。
昏黄的油灯下,风尘仆仆的流金头发有一些散乱,白里透红的肌肤犹如桃花般粉嫩,吹弹可破,显得更加娇弱动人。
顾老太爷心里似万马奔腾,但还是稳住心神,生生憋住了。
“你这孩子,也不和爷爷告别就走了。”顾老太爷故意沉下脸,“你要有个什么闪失,爷爷怎么办?”
流金也自觉不告而别有失礼数,但当时是戚夫人这么安排的,她能有什么办法,只能解释道:“太太说了不便打扰爷爷,免得您拿这拿那,姨妈那边欠了您的人情不好意思。”
“再过几日就是爷爷的寿宴了,你怎么能缺席呢?而且你们人都不带,万一路上钻出个把匪徒来,可如何是好?爷爷怎么救你?你当初是怎么来的顾府,忘了?”顾老太爷恨戚夫人恨得咬牙切齿,说完竟老泪纵横,哽咽道,“小帛已经找不到了,难道还要让我失去你吗?”
流金惶恐不安,赶紧帮顾老太爷擦泪:“爷爷,我不走便是。”
“说好了?再也不会像这次这样不告而别!”
“嗯。”
“要再走呢?”
“那爷爷再派人追回来啊。”流金微微一笑,干净的眼神透着这个年纪独有的天真。
这清脆的声音和清澈的眼眸差点要了顾老太爷的老命。流金觉得握住自己的这双枯皱的手更紧了,她内疚不已,以后再也不要让老人家为她如此紧张了。
“那是一定的,爷爷不追别人,只追我们京京。”顾老太爷侧着头直勾勾看着流金,声音激动得有些颤抖,“可好?”
流金心里有一丝异样划过,自己只不过是跟着太太去看望一下病人,爷爷何至于此。而且顾老太爷离得太近,说话时呼出的气息喷到了她的脸上,让她有点局促不安。
“爷爷寿宴那日......”顾老太爷亲热地揽住流金瘦弱的肩,他一生叱咤风云,从没在谁的面前这么自卑过,现在竟有些结巴,“寿宴那日,咱们京京......京京准备送什么贺礼给爷爷啊?”
“呀!”流金这才想到自己根本就没有想过贺礼的事,也没有人提醒她,况且自己也身无分文。她紧紧地抿着唇摇了摇头。
“爷爷逗你玩呢。”顾老太爷开怀大笑,流金不谙世事的清纯模样越发让他心痒难耐了,“你陪在爷爷身边就是最好的礼物了,以后每日都给爷爷多读些文章,多陪陪爷爷,好吗?”
流金松了口气,点头道:“好。”
“京京啊......”顾老太爷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太难了,他从未觉得这么难开口过。
“嗯?”
“你......你觉得爷爷老吗?”
流金不想撒谎,但又不想伤顾老太爷的心,想了想后还是摇了摇头。
这么一犹豫已经让顾老太爷伤了心,心中愈发急了。他原本打算等到大寿那日再和流金摊牌的,如今失而复得的美人就在怀中,他唯恐夜长梦多,暗暗决定今夜就将这事办了。反正此事已成定局,早晚都得收了她,不在乎提早几日。
“京京啊,爷爷想跟你要一样礼物。”顾老太爷将流金的手握在手中揉搓着,“不知你舍不舍得?”
“只要是我有的,当然舍得。”流金奇道,“不知爷爷想要什么?”
“你,要你!可以吗?”顾老太爷终于将压在心中许久的话说了出来,说出口的一刹那如释重负。
流金一愣,半天没反应过来,待看到顾老太爷神情跟平时不太一样,并且凑近了想往她脸上亲时,她这才恍然大悟,吓得整个人想站起来,但为时已晚。
她本就瘦小娇弱,手无缚鸡之力,更何况正好坐在人家怀中,几乎一推就倒,哪里是身材魁梧的顾老太爷的对手。
她绝望地叫着,伤心地哭着,双手怎么推都推不开身上的这座山。
眼前划过小帛的脸,小帛的笑容......头一回有了不想活下去的心。
顾霄站在窗外的黑暗中,听到里面传来流金无助的哭喊声和挣扎的动静,心情复杂。
这么一朵娇艳的花儿,如果不是一早就被聪明的戚夫人收作干女儿,如果不是被自己的父亲看中......
和京京比起来,他外面那些女人显得那么的庸俗不堪。
为这事,他对戚夫人早生了恨意。
他双手紧紧握拳,但他实在是无能为力,那是他的父亲,他能怎么办呢?
他松开自己的双手,刚转身就见戚夫人跌跌撞撞跑了过来,他连忙跑上去抱住她,用手捂住了她的嘴。
戚夫人气得用手使劲掰着他的手,他将她往外拖,边走边小声说道:“晚了,木已成舟。”
戚夫人突然就不动了,愤怒地低声骂道:“你为什么不阻止!”
“你觉得我能阻止得了?”顾霄本来就堵着一口气,看到她更来气,“我已经尽力了。”
“放屁!”戚夫人情绪激动,“你跟你爹就是一伙的!你这个帮凶,你,你助纣为虐!”
顾霄憋了好久的气干脆发了出来:“他是我老子!我能怎么办?有这功夫好好找找我们自己的儿子,不要再在这无亲无故的人身上瞎操心了,走。”
外面的动静顾老太爷当然听得到一些,他也知道儿子一直在外面,但他毫不在意,反倒得意地笑了笑:今晚这事正好让他们明白,这顾府是谁在做主!
他俯视着脸上挂着泪痕的流金,她闭着眼仍在抽泣,一头长发散乱在四周。他的心里没有一丝愧疚,反而感到心满意足。
这丫头被卖到府上本是做粗活的,就算被戚夫人认作干女儿,那毕竟也不是亲生的,说好听一点是干女儿,说难听点其实就是醋坛子戚夫人为了防止自己的丈夫生出花花肠子想出的馊点子。她会真心对她好?
只有他,才能真正让她一跃成为人上人,真正的主子,她感激他还来不及呢,又怎会怨他?天下的女人都一样,好言好语安抚一下,再赠些珠宝,过几天就认命了,根本不是个事。
说实话,寿不寿宴的对他来讲根本不重要。要来那么多人,说一些恭维和奉承话,年年如此,还不是老一套?只会吵得慌,那些五颜六色的贺礼他府里什么没有?天下什么稀罕宝物他没见过?再珍贵的东西都没有这份大礼来得贴心,来得及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