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院子里传来杨花兴奋的声音,“你们快点起床啊。”
几声过后,鸣檀逐渐清醒,慢条斯理从床上下来。
她披着衣裳推开窗,发现昨日还萧瑟的世界一夜之间银装素裹,洁净无暇,蔚蓝的天空像被洗过了一样,格外晶莹剔透。地上,屋瓦上,落光了树叶的树干上,皆堆满了毛茸茸蓬松松沉甸甸的白雪。
“原来这里的冬季也会下雪。”鸣檀感叹道,这是在青雾林见到的第一场雪,在这之前她以为这里不会下雪。
神思恍惚间不禁想起很多年前,她们几个在飘飘扬扬的大雪中一起堆雪人。才六岁的舞雀趁她弯着腰在地上搓雪时偷偷丢了一砣雪在她脖子里,冷得她浑身一哆嗦,边叫着边站起来抖雪。调皮的舞雀却早已咯咯笑着跑开了。她脾气好,和静风一样最疼这个最小的妹妹,换作暴躁的疾云,早骂骂咧咧了。
那银铃般的笑声一下子从她记忆中跑出来,回荡在空中,回荡在她耳边。
小雀如果知道最疼她的哥哥如今成了那个样子,她怎么能承受啊!
不知她和金金在宫中有没有被欺负,不知疾云嫁到那么偏远的地方过得是否幸福。
眼前的雪还是雪,却早已物是人非。
一坨雪球刚好扔在她的怀里,绽放出雪白的冰花溅到她脸上,冰得她一激灵。
“坛子,发什么呆!”杨花朝她喊道,“还不快出来!”
她不想从回忆中醒来,但已被冲进来的杨花拖了出去。
俩人欣赏了一会儿雪景,拿着雪砸着对方。玩了一阵后杨花朝踏露的屋子大叫:“表姐?你怎么还不出来?”
“让她多睡一会儿吧,别吵她。”鸣檀说道。
杨花哪里会听,兴冲冲一把推开踏露的房间。
踏露披着她的蓝色羽缎斗篷正靠坐在床上,惊讶地瞪着她俩。她面色苍白,眼圈发黑,看起来像是没睡好。
“表姐你已经醒了?”杨花不满道,“那怎么听到声音也不出来玩雪?”
踏露愠怒道:“你进来前是不是应该先敲门?”
“我,我又不是她。”杨花指了指鸣檀,委屈道,“我都不行吗?”
“谁都不行!”
跟在后面的鸣檀微怔,不知道踏露怎么生这么大的气,连忙上前说道:“好了好了,以后我们都注意,不会再有下次了……你这里又没有藏男人,怕什么?”说完不由分说上前拉她下床。
“哎呀!”踏露龇牙皱眉叫道。
鸣檀吓得赶紧放手,问道:“怎么了?我没怎么用力啊。”
踏露白了她一眼,长出了口气,裹紧斗篷,脸上勉强扯出一丝笑容,疲惫地摇头道:“我想再睡会儿,你们出去吧。”
“表姐……”
“走吧走吧。”鸣檀拉着杨花出来,替踏露关上门,转身看着白茫茫的一片,兴致索然。
“表姐今日这是怎么了?好大的脾气。”
“可能被你吵醒没睡够吧,都说了别去吵她你偏去。”
“难得下这么大的雪……唉,那你陪我堆个雪人好不好?”
“好。”其实鸣檀自己兴致也不高,但不好再扫了杨花的兴,只好耐着性子陪她。
也不知什么时候,踏露紧紧裹着斗篷由屋内出来,站在屋檐下看着快成形的雪人。
鸣檀和杨花悄悄对视了一眼,继续堆着雪人。但她时不时地会瞟一眼踏露。她发现她面色越来越苍白,好像还在轻微发抖。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永远坚强如男子的女子如此弱不禁风的模样。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鸣檀丢掉手里的雪,跑到踏露面前关切地盯着她。
踏露冷淡地摇摇头。
“那你是不是冷?快回房烤火去吧。”
“不用。”踏露道。
“表姐有兴趣了?”杨花高兴地说道。
鸣檀赶紧到屋内端出一把椅子让踏露坐着看。
踏露也没推辞,面无表情坐下来,她一向清冷惯了,鸣檀也不和她计较。
“你们还有心情玩雪?”随着一声开门声,遥宣急匆匆从院外走了进来,径直来到鸣檀面前紧张地盯着她,“我问你,你有什么仇家没有?”
“……我?”奇怪,遥宣居然没有喊她檀小姐,鸣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了看踏露又看了看杨花,不禁笑出来,想都没想就回道,“我一个女子,哪来的仇家,何有此问?”
杨花抱着一坨雪走近:“遥宣,怎么了?没头没脑地问这些。”
“昨晚有贼人进来。”遥宣神色焦虑地说道,“......你们都没听见?”
“什么?”杨花大惊失色地叫道,“贼人——你亲眼看到的?”
“当然!我昨晚吃得有点撑,半夜肚子不舒服就醒了,起来找水喝时听到你们这院里有刀剑打斗的动静……”
“刀剑?”鸣檀眉头一皱,紧盯着遥宣,“你没听错?”
“肯定没有。”
“这可奇怪了,为什么我们什么都没有听到?”杨花歪着脑袋,疑惑不解道,“后来呢?”
“我将门推开一条缝,黑暗中看到好像有三个打斗的身影。但待我想再看清一些时,不知怎么就晕了过去——刚刚才醒过来,奇怪的是……”遥宣面露疑色,摸着头道,“我居然好端端睡在床上。”
二人不禁愣住,杨花“扑哧”一声笑出来道:“说了半天,原来只是你做的一场梦。”
“不是不是。”遥宣急得满脸通红,结结巴巴道,“是,是真的,我真的是亲眼所见......”
踏露也摇头笑道:“定是你昨晚喝了些酒,神智不清。”
“露露小姐,连你也不信我。”遥宣说罢看了看四周,失望地叹了口气,“都怪这大雪,一夜之间将所有痕迹都抹得干干净净了......咦,你们看!”
三人顺着遥宣的手指看过去,这才发现院墙角落里厚厚的雪下露出一块黑色的东西。
“......那不是——放水缸的地方吗?”杨花道。
“对,那黑色的东西就是水缸。”
说话间遥宣已找了把铲子跑过去刨开雪,翻了的水缸渐渐全部露了出来。
几人神色骤然变得凝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