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一下班车,杨厂长和陈吉在办公室喝了几口水,就往车间去。杨厂长的脚步特别轻松,两人边走边说笑。
杨厂长带着陈吉先来到三车间,再到二车间,从绣花工序查到手绗、裁剪。
最近又上了一个新品种,名为白雪的系列,有被子枕套被套床单,还有窗帘床裙桌盖等配件,工序细碎,各工序的原辅材料、在制品、成品,也非常零碎和复杂。胡银心、程惠书、刘芳、史明、葛青,车间主任和副主任们,扒翻着各自脑海里零零碎碎的账,与杨厂长逐一梳理进度和数量。杨厂长的脑子很清晰有条理,每个车间每个产品的生产帐目,她基本都记得个八九不离十。
从二车间出来,杨厂长的脚步略缓,显得有些疲惫。
“杨老师真不容易,这么些零零碎碎的账翻腾起来,真是耗费时间和精力。”陈吉说。
“天天理乱麻,打不清的官司。公司的产品眼见着越来越多,车间帐目越来越难管了。”杨厂长说。
刚进一车间,杨厂长和陈吉就发现气氛不太一样,好多机器位空着,质检台边围着一团人,庄先好、吴婷婷都在,许丽又是皱着细眉噘着小嘴,另一个质检姑娘王志兰也急得满脸通红,车间个头最弱最小的罗立珍背对着门外,手搭在质检台上,台上堆着一床比她自己的体积庞大了许多倍的泡泡被。
看见杨厂长进来,一伙儿都没了声音,杨厂长问:“怎么着了?”
“小罗还是个新手,做的泡泡太小了,许丽让她抱回去修,她不愿意,吵起来了。”庄先好解释。
杨厂长让她们把被子展开,走近了仔细查看,陈吉也跟上去看。
四条被子边最外缘呈大圆花瓣形状,边上镶嵌了各色的勾针花和白色百带丽。被子芯由一个个成行成列整齐排列的似白圆馒头的泡泡组成,泡泡里面塞着中空棉,撑起来成为一个圆球,球部的顶上,正中间缝上了勾针花,有各色康乃馨、非洲菊,或者是紫海星,或者是大的黄五角星,非常漂亮。
但是,小罗做的,中空棉塞的太少了,泡泡特别小,扁扁的没有立体感,整床被子掂起来也比正常的被子轻很多,即减少了美感,也不符合质量要求。
四周围着的姑娘,也或轻或重地面对泡泡偏大偏小的问题,所以都围聚过来,看怎么办。
杨厂长明白她们为什么着急,拿手一挑被子,“这么大个被子,要花多会子工夫来拆线?再重新装泡泡、重新捏缝、车线……,几天不都白干了?而且,返修过来,返修过去,被子肯定折腾的又脏又旧。”杨厂长也有点急,“跟你这伙儿这么说,这么强调,一定要装匀了,装圆了,怎么着就装不匀装不圆哩?”
罗立珍委屈地说,“收发室发给俺一包卷曲棉,让俺做球球,俺怕做大了,不够数,就省着点用,哪想到做着做着,就做小了。”
“就是啊,手底下没数,俺的球球就做大了,最后卷曲棉不够用,收发室又不愿意多发给俺。”“俺的上回做大了,这回就做小了。”“俺的上回做小了,这回就做大了。”旁边的姑娘们七嘴八舌跟着说。
“其它还有那么些人都能做的正正好好的,就你们手底下没数呢?”吴婷婷责问她们。吴婷婷是车间副主任,侧重管计件和产量。
罗立珍低下头,想哭。
一直沉默地听着的陈吉,想了想,开口说,“把扯泡泡的工序专门分出来,成为独立的工序,车间里谁手底下扯泡泡比较有数,挑几个出来,让她们专门干这个,扯好了泡泡交回来,收发室再按每床需要的个数,直接发扯好的泡泡给大伙儿,不行吗?”
“这倒是个办法。”庄先好说,他是车间主任,负责车间全面管理,侧重产品质量和技术。
“可是,谁也不愿意光干扯泡泡这活。”吴婷婷说。
“那就让不熟练的新人从扯泡泡开始,专人来做,比较好掌握大小,而且,总会有愿意干的人,只要能挣着比较合适的工资。”陈吉说。
“怎么给她们计工资啊?”吴婷婷说。
“先按计时,时间长了,大致就能摸出熟练工的每日定额,到那时再按定额来计算计件工资。刚开始,似乎麻烦,时间久了,肯定是这样效率高,工序越细分,效率越高,质量也会越好。”陈吉说,“这样不行吗?”
庄先好一听,眼睛里一亮,想要赞成,突然看见杨厂长阴沉的脸,连忙不动声色地收住了笑容。
杨厂长嘴唇微微动了几下,比较严肃甚至有点愠恼,过不一会儿,神情慢慢放松,笑了起来,“我看小陈说的这个方法可以。”抬起一只手搭在陈吉肩上,“走,小陈,咱们下去到办公室,跟秦厂长说说看,能不能改变一下工序,调几个工人出来专门扯泡泡?”
庄先好一听,大胆放开了笑容,“对!我捉摸着杨厂长和陈姐说的对,专门有人扯好了泡泡再发下去,肯定能解决大小不匀的问题,还能提高效率,提高质量。”
杨厂长噗嗤笑了,“好你个庄先好,脑子转的真快呀。”补上一句,“你找两个仔细点的姑娘,帮小罗拆拆,再找个技术熟练些的,帮小罗重新做起来。要是再让小罗自家继续做,我看这床被子要废了。你记好工时,工钱给帮忙的人另算。”
庄先好、吴婷婷、罗立珍、许丽等几个人,立刻都转愁为喜。
陈吉与杨厂长胳膊套着胳膊,笑嘻嘻地离开了车间。
赵可芳和秦厂长都在办公室,秦厂长带来了一块黄地碎花的布料,交给赵可芳,准备中午一起裁剪好,等赵可芳晚上拿到一车间的高速缝纫机上去拼缝,给秦厂长、杨厂长和赵可芳一人做一条裙子。
赵可芳刚接过布料,秦厂长桌上的电话响了,赵可芳随手操起话筒,听了一下,“找你的,秦厂长。”
秦厂长没马上接话筒,“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