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睿摸了摸司马冲的头顶,
叹息了一声,
说道,
“可惜啊,
你不是太子。”
司马冲再为自己争取道,
“父皇是皇帝,
皇太子的事情,
自然是父皇乾纲独断,
父皇既然你立太子,
也能废太子,
但今日的事情传出去,
这个不孝的名头,
就可以废了他。”
司马睿笑了笑,
说道,
“事情要是那么简单就好了,
你看看现在,
尽管朕见了郑阿春就烦,
还得住在她的寝宫,
是因为朕图她以前是个寡妇嘛?
还不是图她身后的荥阳郑氏、濮阳吴氏、渤海田氏、长沙王氏、汉中李氏、彭城刘氏?”
司马冲眼珠子转了转,
说道,
“父皇,
那既然如此,
父皇又为什么不立郑妃为后,
绝了皇兄的念想。”
司马睿又叹了口气,
说道,
“这是朕不想吗?
一旦阿春封了后,
她这些身后的世家,
还能安于现状?”
司马冲又问道,
“那父皇也没必要,
答应皇兄之请,
儿臣母亲石婕妤,
家世又清白,
而且也不用担心外戚为祸。”
司马睿觉得好笑,
这个儿子好像确实不大聪明,
是什么给了他一种错觉?
司马睿懒得打扰他那份幻想,
拐了个弯,
说道,
“阿冲 ,
立后的事情没那么简单,
要是都不封后,
还能各自安好,
封了后,
可就分了嫡庶,
到时候朕即便再想偏帮,
恐怕也……”
司马冲点了点头,
说道,
“父皇,
儿臣明白了,
父皇是怕儿臣现在年纪小,
斗不过皇兄,
这才迟迟没立后,
实际上保护儿臣和母妃。”
司马睿一整个惊呆了,
不是,
渤海石家可已经不是原来的石家了,
他怎么还做着醒不了的梦哪?
但本着能骗一个是一个的想法,
平复了一下内心的笑意,
说道,
“阿冲,
你能理解朕的想法,
朕心甚慰。
这次出远门,
什么事情,
都没有你自己的安慰重要,
三年为期,
你一定要平安归来。”
司马冲更是感激涕零,
心中又脑补,
三年,
恰好是三年,
真的就是父皇应允的立后期限,
只要我在荥阳站稳了脚跟,
赚下了功绩,
到时候,
这个太子,
还不一定是谁的哪。
咱们走着瞧,
输一次两次不算输。
司马冲又哭了一阵,
被不耐烦的司马睿陪着笑脸打发回府。
一进到府邸,
就看到了他最不想见到的阮家兄弟和王应,
看样子,
三人倒是聊得很热闹。
司马冲说道,
“吆,三位倒是清闲啊?
看样子,
这是八达的酒也喝完了,
聚贤楼的瘪也吃光了,
才想起这里来。”
王应丝毫没听出来,
说道,
“东海王,
你那些叔叔爷爷们,
到底行不行啊?
我都把王家的布局和盘托出了,
他们怎么到了西园,
就把我给供出来了?”
司马冲眉头一皱,
他也不知道,
王家子弟里,
怎么就出了王应这么一个另类,
真的是,
干啥啥不行,
毛病一大堆。
让他去看个王允之,
都没看住,
还好意思出来说西园的事情。
司马冲也就没给他好脸看,
说道,
“西园的情况,
你的情报有误,
不但陶瞻、周抚埋伏在西园里,
还有赵胤、桓伊也在,
一军之力,
完全没有胜算。”
王应惊讶的张大眼睛,
说道,
“好个郭文举,
吃我王家,
喝我王家,
到头来,
还敢骗我,
我非回去撕了他的嘴不可。”
司马冲彻底惊呆了,
敢情王应打探情报的方式,
就是问了一下西园里那个野人,
有心想发火,但又想到他身后站着王敦、王含,
这可是自己最隐秘的靠山,
要不是今天,
最后来围住长干观的是王含,
只怕,
就凭司马绍的脾气,
自己这条小命就算到头了。
自我平息了怒火后,
说道,
“也是事发突然,
怨不得安期兄的,
安期兄无须挂怀。”
王应说道,
“东海王,
你自己手握着三营兵马,
连一仗都没打起来,
就被人围了个缴械投降,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怎么事情败了,
反倒说起我来?”
司马冲也来了脾气,
说道,
“安期兄,
话可不能这么说,
就只是西园的事情嘛?
聚贤楼,
你说什么了?
把深猷困在锁灵阁里,
万无一失,
可是哪?
锁灵阁都砸了,
砸到了街上,
还白白损失了本王精心培育多年的替身。
要不是本王留了个心眼,
连本王都要搭进去了。”
王应也没惯着司马冲,
回怼道,
“哪能怨谁?
你明知道沈陵有问题,
还和他一起上了马车,
当阳侯早就告知了太子在长干观,
你自己疑神疑鬼,
错过了战机,
被人所擒,
还来怪去我来,
我还在聚贤楼里被塞了一整天,
多亏长豫兄闲逛,
才给我摘下……”
司马冲眼睛瞪得溜圆,
说道,
“什么?
这么重要的事情,
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说。”
王应继续回怼道,
“什么重要的事情,
有什么事情比我的清白重要,
你没有看见深猷被我锁了一整天嘛,
还是说家父没给你使眼色,
你自己撑不起场面来,
放手一搏,
能怪谁?”
司马冲听着脑仁都疼,
他现在似乎理解,
为什么有亲侄子在,
王敦还想过继王羲之、王允之,
这个差距真不是一般的大。
自己调整好心态,
说道,
“安期兄,莫急。
一件一件的讲,
你刚才说,
把你从聚贤楼里,
救出来的是长豫兄?”
王应眼睛一瞪,
问道,
“这,很重要嘛?
不是长豫兄,
谁能指挥得动深猷手下那些人。”
司马冲点了点头,
说道,
“这就不奇怪了,
既然长豫兄也亲自下场了,
那输了也就不冤枉了。”
王应不以为然,
说道,
“嗐,也不知道,
你们怎么了,
讲起长豫兄来,
一个个崇拜的不得了,
他不就是一瘸子嘛,
还被太子抢走的未婚妻。”
司马冲笑了笑,
没有反驳他,
拐了弯,
说道,
“那长豫兄有没有话,
要安期兄代为转达?”
王应摸了摸脑袋,
说道,
“好像是有,
说是东海王方便的时候,
到聚贤楼一叙,
顺便聊一下锁灵阁的赔偿问题。
放心,
这聚贤楼是我的,
他说了不算,
我已经替你回绝他了。”
司马冲心里暴汗,
有这样的队友,
这怎么可能赢得了,
当下连阮氏兄弟是红是黑都没问,
直接就套上马车,
直奔聚贤楼,
寄希望于王悦没有负气离开。
紧赶慢赶,
总算是多走了两条街,
追上了要往乌衣巷回的王悦。
司马冲赶紧下车,
说道,
“还请长豫兄回聚贤楼一叙。”
王悦看了看司马冲,
说道,
“楼是安期的,
安期说不用赔,
自然就不用赔了,
大王何必再追我这么一个废物瘸子哪?”
司马冲赶紧自己去推四轮车,
说道,
“长豫兄,万不可折煞小王,
在小王心里,
长豫兄如兄似父,
长豫兄但有吩咐,
小王怎么敢怠慢。”
王悦笑了笑,
说道,
“吆,态度不错,
看得出来,
这次没少吃亏。”
司马冲如实说道,
“钱权、兵权都被收了回去,
整个江北都归皇兄节制,
也包括小王的东海国,
还被发配到荥阳去守边,
现在能救我的,
也只有长豫兄了。”
王悦点了点头,
说道,
“你能站出来和东宫对着干,
起码是勇气可嘉,
就是实力不济,
没给我出了恶气,
还让我好一顿恶心。
我都把逸少给你调走了,
谁知道,
你连个深猷都对付不了。”
司马冲也委屈,
说道,
“长豫兄,
我知道自己资质鲁钝,
比不得你们这些王家子弟,
就特意请了安期兄,
谁……”
王悦摆了摆手,
打断东海王的话,
说道,
“真是犟驴找倔马,
臭到一块了,
王家那么多的兄弟,
你找谁不行,
偏偏就选了一个安期。
好了,
你也不用一脸委屈,
说说吧,
你怎么想的。”
司马冲忙说道,
“兵法讲究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现在所有人都觉得我认输了,
可要是长豫兄能支持我,
我就能兵行险着,
把昨天的事情再做一遍,
只要王家人不插手,
剩下的事情,
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事成之后,
长豫兄就是本朝的异姓王。”
王悦瞟了他一眼,
说道,
“我是问你,
到了荥阳以后,
打算怎么办?
不是想听你吹牛。”
司马冲失望的继续低下头推车,还是不甘心的问道,
“难道就没有一点机会嘛?”
王悦笑了笑,
说道,
“谋定后动,
我问你几个问题。”
司马冲眼睛一亮,
又起了希望,
莫非是王悦的考验,
说道,
“是不是我答上来了,
长豫兄就答应帮忙了?”
王悦一呲牙,
说道,
“你先答上来再谈吧。”
司马冲一拍胸脯,
转到了王悦面前,
说道,
“那长豫兄就问吧。”
王悦看了看志气满满的司马冲,
问道,
“第一个问题,
武昌的五万大军,
现在行军到了什么地方?”
司马冲一愣,
问道,
“这和京城里的事情有关系嘛?”
王悦笑了笑,
说道,
“你说哪?”
司马冲有些紧张,
问道,
“寻阳?彭泽?……芜湖?”
他顺着长江往东猜,
王悦也一个个摇头否定,
看到王悦这个样子,
他也是越猜越心惊,
猜到芜湖时,
汗已经从额头上滴了下来,
而王悦的反应依旧是摇头。
司马冲精神绷不住了,
问道,
“那是何处?”
王悦笑了笑,
说道,
“你也不用太紧张,
事情都过去。
五万大军也已经原路返回,
现在确实是停在了芜湖。”
现在停在芜湖?
司马冲甩了甩头上的阴霾,
问道,
“那之前?”
王悦看了看司马冲,
拉住他的胳膊,
防止他腿软摔倒,
说道,
“于湖下了船,
走丹阳、秣陵小道,
你随太子进宫前,
离建康不足三十里。”
司马冲腿一软,
坐到了王悦怀里,
马上又弹了起来,
说道,
“这、这太失礼了。”
王悦笑了笑,
说道,
“我也挺吃惊了,
怎么突然一下,
就剑拔弩张起来,
按理说,
你们兄弟相争,
各凭本事,
大将军也不至于出此下策。”
司马冲被这一吓,
把实话说了出来,
“难道是大将军知道了西阳王的计划?”
王悦眉头一皱,
说道,
“西阳王还有计划?”
司马冲又犹豫了,
说道,
“这……”
王悦脸色立刻就不悦,
喊过他的哼哈二将王恰、桓温,
推着他就要往回走。
司马冲赶忙拉住,
把心一横,
说道,
“是光逸,
他安排刺客行刺王敞、王颖。”
王悦看了看司马冲,
问道,
“没有了?”
司马冲一愣,
他从对方的眼中看不到一点惊讶,
点了点头,
说道,
“我指天发誓,
绝对没有半句谎言。
还请长豫兄看在往日的情分上,
再救小王一次。”
王悦点了点头,
说道,
“也不是不行,
我听说,
你还准备了个替身?
想得还是挺细。”
司马冲立马懂了,
说道,
“就那一个,
已经被当阳侯当街斩杀。”
王悦点了点头,
说道,
“既然他死了,
那有没有一种可能,
他利用了你的信任,
策动了这次叛乱?”
司马冲脑瓜子一转,
说道,
“没错,
还是长豫兄洞若观火,
小王就是这么解释的,
可谁也不信。”
王悦点了点头,
说道,
“要让大家相信,
也不是没法子,
只是……”
尽管王悦的话又只说了一半,
司马冲还是听懂了,
说道,
“不瞒长豫兄,
建康城南有一处庭院,
颇为幽静。”
王悦微微一笑,
说道,
“现在无非是太子不肯放手,
你只要把这个脉象诊断交给他,
他会同意你的想法的。”
司马冲看着手中的脉象,
也看不出个门道来,
问道,
“长豫兄,
这脉象是什么?”
王悦摆了摆手,
说道,
“你不用知道,
知道了之后,
就不灵验了。
你只管转交给太子,
他自然会为你求情的。”
说完了话,
王悦就命哼哈二将推着四轮车走了。
留下司马冲一个人在街中间发呆,
正呆着哪,
王应走过来吓了他一跳,
司马冲没好气的白了对方一眼,
从地上捡起脉象来,
王应也一眼看了去,
问道,
“这是谁的脉象?
还是个弄瓦之喜。”
司马冲眼睛一亮,
问道,
“安期兄,你看得懂?”
王应笑了笑,
说道,
“这有啥看不懂的,
那花船……
额~,
我是说学杂了,学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