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鱼是个过程,今日的码头和各村有得忙活。
沈筝站在甲板上,看着月台上的木桶子。
活鱼已经装完,村民们自告奋勇,三两一组,将木桶搬到村中,而船员们接下来要卸的,便是第二艘船的海鱼干。
一条条鱼干直挺挺的被串在绳子上,散发出极重的腥味儿。
沈筝来同安县后,没吃过鱼干,更没吃过海鱼,见着了难免有点咽口水。
她叫来许主簿,“待会儿本官和梁大人就要回高炉房了,你派人守着里正拉鱼,鲜鱼每户两斤,鱼干每户三斤,海贝、海螺这些小玩意儿也分些给里正,让他们也分给村民,让大家看看新鲜玩意儿。对了,给巴大人和第五主簿也分点儿,人家好赖在这儿。”
许主簿点头记下,沈筝又说:“都给县衙留点儿,特别是海贝海螺,多留些。再回去给赖叔说,今晚咱们喝鱼汤,吃鱼干。”
鱼鲜祛脏,熬出来的鱼汤又白又嫩。
鱼干拿烟熏好,再码点盐,一口下去都弹牙。
沈筝希望今日能过得快些,快点到晚饭时间。
许主簿笑着记下,又突然说道:“大人,属下昨日去寻了老师,老师说,今年的府试......可能会提前。”
沈筝一想,“也是,说不定有府学政的官员也要入京。但......日子还没定下来吗?”
往日府试多在四五月举行,因着每个府的试题都不一样,所以也不用全国统一进行。
考试院和试题先准备好的州府,便先一段时日考试,有变故或还没出好题的州府,便晚些考试,毕竟这只是府试,也没办法碰瓷春日间的春闱。
他们至多月底就要出发,也不知道能否亲自送孩子们去考试,还有方子彦和裴召祺......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与他们一同进京。
若府试拖得晚些,两个小子便只有留在府里考试了。
“还没定下来。”许主簿也觉得有些奇怪,“若当真要提前,估摸着也就这个月的事,但府学政却迟迟没贴布告。”
沈筝眉梢微动。
这是在防人?
压着考试时间,等同于压着试题,府学政在防谁?
沈筝轻笑一声,“咱们府就十多个县,最远的县赶过去也就一日光景,且再等等吧,他们压不了多久。倒是周学正那边......”
她看向许主簿。
“老师答应了。”许主簿说:“老师让咱们明日派人去府学拿押题卷,但他想......”
说到这儿,许主簿有些不好意思,面上略觉有点臊。
“想要啥书?”沈筝觉得许主簿的反应有些怪,“要陛下亲笔那几册?也不是不行,但你要和他说,那书咱们都还没排版,他得珍惜着好好看,看完得还给咱。”
“不是......”
许主簿看向在船舱中转悠的余时章,对方已经开始选住的船舱了。
“老师说,他想要伯爷为他作一首诗......”
“咳咳——”沈筝一口口水呛在喉咙,“啥?”
老头给老头作诗?
或是沈筝神情太过怪异,许主簿立刻解释道:“老师他生平,除了先嘉德伯与恩师之外,便最是崇拜伯爷。但先嘉德伯对他有师恩,故而他虽崇拜伯爷,却不敢表露半分,到如今......”
沈筝懂了。
如今周学正站了队,也敢“公开追星”了。
还是个放荡不羁的老头。
“那咱们......晚上给伯爷说吧。”沈筝看着余时章,沉默片刻,“但好诗也不是说有就有的,周学正可说了立刻就要?”
若对方不见诗不给押题卷的话,那她们还是自己押题算了。
“老师说多久作成都行。”许主簿笑道。
如此一来,沈筝心头的罪恶感消了许多。余时章一首诗,便能换来一套押题卷,好像他们也不亏。
二人又说了说县中大小事。
再过不久便是育苗春种,今年同安县所有的农田,都要种上高产水稻,为全大周留种,故而春种一事也是重中之重。
但沈筝估摸着自己没法亲眼见着了,算算时日,她那会应当刚到上京。
她不在县里的那段时日,县中大小事务便都落到了许主簿身上,好在许主簿执行力强,脑子又转得快,能顶事。
沈筝将手臂搭在围栏上,从船上往远处看,布坊、农田和下河村的屋舍,都能看个大概,铺设了三合土的道路也格外明显。
她正用双眼丈量着下河村时,一个黑点自村道疾驰而来,不过呼吸之间,便到了码头牌楼。
牌楼距月台还是有些距离,沈筝看不清对方面容,却被对方身上闪闪发光的甲胄晃了眼。
“兵?”沈筝眨了眨眼,又唤许主簿看,“你看牌楼下头,是不是来了个兵?是府兵?他是不是......将咱们三合土地给踩了?”
下河村道还有一截没夯实呢,他们自己都舍不得驾车过来。
那匹马都黑得发亮,一看便知平日没少吃,一蹄子下去,不得将他们的地给踏个大坑?
她一边替村民心疼,一边带着许主簿下船。
许主簿眼神好像比她还好些,微微皱眉道:“好像不是府兵,对方着的,不是府兵甲。大人,属下先去看看。”
沈筝点头,眼神依旧看着那边。
许主簿还未走到牌楼,便听见村民们窃窃私语,暗中心疼。
“这是哪来的官爷哟?他直接骑马进来的,肯定一步一个坑......咱大人都是走进来的呢。”
“小点儿声,莫要被人家听见了,回头说咱们小气......”
“你不心疼啊?村中过来那截,可是咱们刚夯了两日的地,回头又得补。”
“别说了别说了,他过来了!”
“嘿,老乡!”对方嗓门儿跟个大喇叭似的,大剌剌问道:“你们县令沈大人在不在这儿?京里来人了,知府大人也来了,去县衙没见着人,说你们大人在这儿呢!”
“上京又来人了!”县民们惊呼出声。
马上的兵好奇地看着他们。
与他想象中不同,听见上京来人,这些县民不仅不慌,甚至......还有些暗喜在其中?
怪哉怪哉,也不知这些人在傻乐个啥。
只见一身形高挑,身着官袍的青年走来,抬头问道:“这位将军,您寻沈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