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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

一声枪响,让所有的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儿,刚刚举起来的房架子,又倒了下来,六奶奶连忙跑过去看。几个骑马的人,举着枪,对着院子里的人喊:“杨家管事儿的,出来一个。”

杨宗赶紧走了出去,对来人说:“各位掌柜的来啦,快下马到那屋歇歇脚,马上给大柜准备酒菜。”谁都能看出来,这些人是干什么的。

谢老嘎达问:“你家是杨家烧锅吧,你是掌柜的?”

杨宗回答:“正是小号,本人杨宗,请问大柜是哪个绺子的?对小号有什么吩咐?”

谢老嘎达又问:“你家内掌柜的呢?”

六奶奶从东院过来,接话说:“哟,是哪位好汉来了?有掌柜的在,找俺一个妇道人家做什么?有话儿好好说,咋还动刀动枪的?”

谢老嘎达说:“内掌柜的,幸会、幸会,还认识我吗?”

六奶奶仔细端详了一下:“面善,不过俺一个不出门的女人家,想不起来哪里见过大柜了。”

“哈哈,内掌柜的贵人多忘事啊!想不起来青山好了?那次在四顶山北,你买粮回去的路上。”谢老嘎达说着,用手一指远处的四顶山。

六奶奶想起来那次事儿,迟怀刑带人解救她那次。谢老嘎达嘲弄六奶奶说:“内掌柜的,今天你不把飞镖拿出来玩玩?兄弟们都是山里出来的,没有见过世面,让我们开开眼吧。”

六奶奶不卑不亢地说:“不行啦,人老了,手头也不准啦,俺怕失手伤着弟兄们。咱们今天别玩刀枪,还是说说大柜屈尊来到,是求财呢?还是寻仇?”

谢老嘎达说:“好,内掌柜咋称呼?”

六奶奶答:“俺掌柜的行六。”

谢老嘎达抱抱拳:“那叫六奶奶吧,六奶奶爽快,刚才你那求财怎么说?寻仇怎么讲?”

六奶奶说:“寻仇咱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俺应该没有得罪过大柜。求财那是宝山要小号出点拜码头的银子,请大柜开个数,小号力所能及的话,尽量给大柜筹措。或许还有第三种,那一定是有人出钱,让宝山找俺晦气。”

谢老嘎达哈哈一笑:“六奶奶是女中豪杰,佩服。不过你说的都不是呢?”

六奶奶说:“如果都不是,那咱交个朋友。大柜下马,进屋喝上三碗酒,认下一门亲。以后路过进屋歇歇脚,喝一碗热水。”

谢老嘎达正色地说:“六奶豪爽,我真的应该交你这样朋友。不过,现在我还有一桩事儿没有了,等我办完事儿,我再来宝号喝酒。我也不让你猜闷儿1了,我想问你一句话。”【注释】1闷儿:方言;谜语。

“什么话?”六奶奶心里多少能猜出来,谢老嘎达的目的。

谢老嘎达恨恨地说:“那日打我闷棍的是谁?他们是哪个绺子?现在他们在什么地方?”

六奶奶说:“你们都是同道中人,你都不知道,俺一个做买卖哪里知道?”

谢老嘎达不满意了:“六奶奶,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我没有想为难你们杨家。只是想找当初撅我的人,栽了那么大跟头,我总得知道折在谁的手里。”

六奶奶不想透露迟怀刑他们的信息,还在极力地隐瞒:“俺真的不知道,都是道上碰见的,转身成陌路人,哪打听那事儿?”

谢老嘎达脸色很难看:“你拿我缺心眼儿是不?那日那伙人根本没要你粮食,难道你敢说你们不认识?当天晚上,你们毫发无损地回了家,雇主为此索要佣金,我被大柜给骂了,办事不力还……”他挨打的事儿不好意思说出口。

六奶奶看自己的谎言被戳穿,缓和气氛说:“大柜,冤家宜解不宜结,大家都在道上行走,难免会有个磕磕碰碰、马高凳短的时候。现在已经十几年过去了,俺想还是化干戈为玉帛,如果有对不住大柜的地方,俺给您补偿。”

谢老嘎达不屑地说:“补偿?我们兄弟不差钱儿,还能吃得上饭,我只要六奶奶一句话。”

六奶奶说:“大柜,咱都是在道上讨食儿的,规矩谁都懂。刀架脖子也不能出卖朋友,今儿个俺把事儿担下了,你有仇有冤冲俺说吧。你想怎么着?划个道儿出来。”

谢老嘎达冷笑一声:“你也不用跟我砸钢子,我不想和你一个女人动手,以后我还要在依兰地界上混,丢不起那人。如果六奶奶真地不肯帮兄弟,那只好对不起了,接你家小少爷上山呆几天。”

杨家的人一听要绑孩子,吵吵嚷嚷地一起上前去护孩子。谢老嘎达抬手向天空又开一枪:“六奶奶,这些人都是无辜的,我不想伤了与此事无关的人,让他们都后退。”

六奶奶怒声斥责:“你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冲俺来,对一个孩子下手,算什么能耐?”

“你?我不动,还要你通风报信呢,带走你家孩子,你才能跟我说实话。”谢老嘎达回头对他的崽子说:“去,把那个马车拉过来,把孩子拽车上去。”过去两个人,一个去牵马,一个去抓小十二。

谢老嘎达说:“告诉你的人,谁也不许动,否则飞子可不认人。”

杨宗和白伦库用身子挡着小十二,不让他们抓。那崽子抬手一枪托,砸在杨宗的头上。杨宗觉得一阵剧痛,天旋地转。白伦库一把把他扶住。杨宗晃晃脑袋,让自己保持清醒,但一股鲜血已经从头上流了下来。

六奶奶对众人喊:“老少爷们,谁也不要动。”然后厉声对谢老嘎达说:“青山好你们听着,今天你可以带走俺儿子。但你们敢动俺儿子一根毫毛,咱们的梁子算结下了,六奶奶俺能让你青山好留下一个人,都誓不为人。”

小十二哭喊着被那个崽子拉上车,杨宗顾不上头上的血,高喊一声:“我和你们去。”然后一个健步跳上车,紧紧抱住他老儿子。

六奶奶没有拦挡他,对谢老嘎达说:“大柜你真地要和俺杨家撕破脸皮?”

谢老嘎达也想了想,回她说:“六奶奶,对不住了。我也得在依兰混下去,不得不这样做。好吧,两个条件你自己选。一是让那些人找我来,我们做个了断。二是准备一万大洋,派人送到黑瞎子山大黑砬子。从明天开始算,三天时间,第四天太阳一冒头,你儿子我就不能保了。”

六奶奶一咬牙:“好,一言为定。丑话说在前头,你的条件俺可以应,但谁敢动俺的人,咱走着瞧。”

谢老嘎达又一抱拳:“得罪了!”一拨马头:“滑!”一行人哗啦啦地走了。

众人都围了过来,本以为六奶奶会扛不住。哪知道六奶奶连粗气都不喘,对大家说:“大家放心,没啥大不了的,俺半辈子啥风浪没有经过?一个青山好压不住俺杨家。太阳也卡山儿了,今天先住工,大家该吃饭就吃饭,该喝酒就喝酒。”然后对着白伦库说:“亲家,对不住了。这几天,你得辛苦辛苦,俺掌柜的不在家,你帮你姑爷掌掌舵。俺一会儿进城,明儿个叫儿媳妇过来,跟着张罗灶上的饭食。家里出点意外的事儿,咱们也别讲啥老理儿了。”

白伦库赶紧说:“中,中,你放心,保证像亲家在家时候一样。”

六奶奶又对杨树山说:“家里现在交给你,你知道该咋做。不懂的,多问问你老丈人,有事多和老人商量。你现在带大家吃饭,把牛把式留下跟俺进城。”

六奶奶拉过白邬氏:“闺女啊,你替婶儿操点心,这几天你带着二丫,把灶上的事儿拿起来。”

白邬氏此时不知道咋安慰六奶奶,只能是用力点点头。六奶奶喊了一声:“牛把式,进城!”

到丽秋那里,已经是过半夜了,洋钟的时辰大约是一点。丽秋一见六奶奶,便预感到杨家出事儿了。急忙迎进屋里,急迫地问:“你咋来了呢?半夜三更的有啥急事?谁病啦?”

六奶奶也不隐瞒:“你杨哥哥还有小十二让胡子带走了。”

丽秋大吃一惊:“啊?哪个绺子绑的呀?赶紧给钱,赶紧给钱赎人。”

说着,去翻箱子找钱,六奶奶说:“你先别急着找钱,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不是拿钱能平的事儿。”

丽秋停下手中地动作:“胡子不要钱还想咋的?”

六奶奶说:“你先稳当点,别慌了阵脚,听俺把话说完。”

丽秋泄气了,一屁股坐下来。忧心忡忡地说:“你说吧,到底是咋回事儿?”

六奶奶对她说:“你还记得俺刚开烧锅的时候,汤般若那些人挤兑俺,在依兰城买不到粮食,俺不是去庙岭那里买粮食。你找来迟大哥来接俺,路上碰一伙叫青山好的胡子劫车,其实那胡子是汤般若雇的。迟大哥他们赶跑了青山好,从此结下仇。不知道他咋知道俺搬乡下去了,下午找上门来,要迟大哥他们位置,想要寻仇。俺没有告诉他,他们就把你哥和你老侄儿抓走了。”

“那,那给钱咋还不成?”丽秋经不起事儿,一着慌就没主意。

“现在不是用钱能摆平的事儿,是疖子早晚要出头。这次把钱给他,下次还会来找迟大哥。他想要钱,不会用这个借口,直接绑人就可以。再说了,一次给他这么多钱,一旦传出去,俺在那里也呆不下去。哪个猫啊、狗儿的,都会惦记俺杨家。今天来一个青山好,明天就会来黄山好,后天再来个白山好,这个毛病不能惯着他。”六奶奶打定主意说。

丽秋一下子急哭了:“那杨哥哥不是遭大罪了?听说他们不是卸胳膊就是卸腿的。你咋能这么没心没肺?一点都不着急,啊?都怪你,铺那么大的摊子干啥?小打小闹地够吃喝就行呗?你说现在该咋好?”

六奶奶面上不急,心里能不急吗?只不过为了稳住局面,她不能慌张。还是那样镇定地说:“急有什么用?得想办法不是?俺进城不就是来想主意的吗?”

丽秋哭着问:“那你有啥好法子?”

六奶奶如实地说:“现在没有好办法,明天先筹钱,以备万一,这是下策。俺再想,还有没有上策。”

丽秋说:“不行告诉他们,是迟大哥他们干的,能咋的?不信他还敢去找?”

六奶奶坚定地说:“不行,不能给迟大哥他们找麻烦。大哥他们的山寨在明,青山好在暗,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丽秋实在绷不住了,哭声越来越大。

“姨你别哭,我有办法。”娴儿在炕上一翻身坐起来,原来她早就醒了,听见她俩说的话。

六奶奶一把手搂过来,爱怜地说:“姨看看,娴儿长大了,知道给大人分忧了。”

“姨,送信儿让我爹我妈他们过来,揍那些王八蛋。敢和咱家过不去,找我们五湖的晦气,寿星佬喝砒霜,他妈的活腻歪了。”娴儿霸气地说。

六奶奶把她按下,安慰她说:“好宝儿,快躺下,接着睡吧。大人的事儿,让我们自己想辙去。”

丽秋说:“一万大洋好凑,咱们几家一冬加一春卖木头,也挣了几千大洋。我一会儿去两个哥家,让他们都先拿出来,搭救杨哥哥。一个是亲哥,一个是义兄,不会看着不管。”

娴儿又爬起来了,手舞足蹈地说:“缺钱也不怕,我出去给整去。”

六奶奶赶紧说:“小祖宗,你快躺下吧,别把你冻着。”

娴儿不听,穿着内衣下地,趿拉着鞋,跑杨树森那屋去。只听她叫着杨树森:“七哥,七哥,赶紧起来,出大事儿啦。”

接着杨树森懵懵懂懂地问:“出啥事儿?”

“你先别问,赶紧穿衣服,跟我出去一趟。”娴儿快言快语地说,接着又踢嗒、踢嗒地跑回来,扯着衣服就穿。

六奶奶问:“你这孩子要干啥去啊?”

娴儿一笑:“回来告诉你。”

丽秋说:“别管他们,孩子都大了,有自己的主意。”

六奶奶说她:“你惯着吧,啥都让他们做主。”现在也不是纠缠这个事儿的时候。

六奶奶也没有阻拦娴儿,反正外面天也开始亮了,又有树森跟着,不会有啥危险。

天大亮了,杨树森和娴儿回来了,带回一些早点,可谁又能吃下去。丽秋和六奶奶商量,她去通知公孙仲秋和杨安。六奶奶出去找汤般若,想让他做中间说合人1。没想到,杨树森和娴儿不同意,告诉她们,已经通知山里。估计傍晚迟怀刑和霍荷就能赶到,等人到齐再商量办法。至于她用什么办法送的信儿,也没有说。【注释】1说合人:方言;调解人。

傍晚,霍荷风风火火地赶到了。现在山里往外修了一条便道,骑快马半天就能到。不过,过江风险很大,因为再有十天半个月要开江了。事情紧急,她也顾不得那么多,接到的消息很笼统,并没有告知她什么事儿。她原以为是娴儿出了什么事儿,立刻带着她的大部分人马下山。她心急,带两个随从先行,大队人马在路上。至于迟怀刑什么时候到,她也不知道,因为这些天夫妻二人并没有在一起。

霍荷进屋见六奶奶在,招呼没打就问:“娴儿出什么事儿了?”

丽秋回答她道:“娴儿没事儿。”

霍荷听她闺女没事儿,也不着急了,用手指着六奶奶说:“赵姐姐,老杨婆子!你们为见我使这么大动静?还加急?我把两个山的人马都拉下来了。”

娴儿听见她妈到了,从杨树森的屋子跑了过来,拉着她妈的手说:“不怪姨,是我让你来的,姨家出大事儿了。姨夫和小弟让绺子绑票啦,妈你得去搭救。”

霍荷张嘴开骂:“哎呀?操她妈的,谁他妈的不开眼?敢动咱们家?干他。”

娴儿也帮腔:“对,干他。”

六奶奶一看这娘俩,真是亲的。对霍荷说:“你消停地坐下说,能不能有个样儿?张嘴就妈、妈的,孩子也都大了,让孩子听见多不好。”

霍荷在山上与那些粗人混的,已经没有一点大家小姐的影子了。“操,我一个胡子老婆,还要啥样儿?你说说咋回事儿?”

六奶奶拉她坐下,把事情前因后果说了一遍。霍荷一听,腾的一下又站起来,对外面的随从喊:“大小儿,你们都给我过来。”

那个叫大小儿的和另一个过来,问:“大姑,啥事儿?”

“你们俩立即返回,一个去接你姑父,另一个接队伍。让你姑父马上进城,队伍明天早上日出前,到东山老营歇脚,打间。下午有活儿,摘核桃1去。”两个人听说有砍人脑袋的活,知道事儿不小。顾不得歇息,立刻出去打马传信。【注释】1摘核桃:土匪黑话;砍人头。

丽秋打发杨树森,叫来公孙仲秋和杨安。等几个女人做好饭,迟怀刑也赶到了。现在每个人都知道事情的始末,往下该研究怎么办。虽然是几个简单的饭菜,但一天了,大多数人都没有吃饭。特别是六奶奶,已经一天多没有吃饭了,迟怀刑把大家都叫上桌。丽秋认为两个孩子也大了,把他们也一起带上,在饭桌上讨论该如何解救杨宗。一阵的各抒己见,最后主要形成两派主张。

山里来的夫妻加两个小的,主张武力解决。杨安、公孙仲秋、公孙丽秋主张用钱赎。六奶奶对双方的意见都不太赞成,想找一个不花钱,又能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办法。霍荷是主战派的强硬主张者,她先发表意见:“有些人是识打不识敬,咱们跟他说客气的,他听不懂。你给他两大嘴巴子,他就消停了。今天咱们给他钱,他会上脸的,明天说不上又出什么幺蛾子。咱们给他来个吹灯拔蜡,斩草除根,以绝后患。掌柜的,你带多少人下山?”

迟怀刑回答她说:“八十多。”

霍荷不满意地皱眉:“怎么这么少?”

迟怀刑说:“没想到会有大事儿。”

霍荷说道:“那也行,我带了一百二十多人,加一起也有二百一十人,差不多。”

六奶奶问:“咱们不打不行吗?千万别伤着弟兄们,都是有家有口的。”

杨安也说:“对,对,咱们别动枪。花钱走干道儿,把卖木头的钱都给他们,权当咱没干。”

迟怀刑反对说:“大哥,那不行,如果花钱赎人的事儿传出去,我们绺子也没法在依兰混了。兄弟们也不会服的,干胡子一行的,刀头添血,有个伤亡都难免。”

杨树森很兴奋,极力赞成:“我同意,迟舅舅去端了他们老窝,带上我一个。”

杨安看他一眼:“小孩子好好吃饭,别跟着捣乱。”

杨树森挨了大爷批评,没敢反驳。娴儿不管那事儿,也跟着凑热闹,一点不怕事儿大。她主张说:“我说应该打,虽然不知道那个青山好有多少人,但一样多的胡子,肯定干不过我妈的山林队,那些舅舅老厉害了。”

霍荷可不阻拦她闺女,接话说:“在依兰地面上,还没有超过二百人的绺子,五湖也算大绺子了。如果真地动家伙,我们两口子谁也不怕。”

毕竟她的人马大多数都是正规队伍出身,作战经验足,训练时间长,有严明的纪律。和一盘散沙、打家劫舍的胡子比起来,一对二绰绰有余,一对三也是有可能的。六奶奶说:“为了俺家,已经让你们得罪人了,不能再因为俺,再打起来。绺子里的兄弟,也都是有家有口的,伤了残了还好说,咱给治、咱养着。如果人没了,一家老小失去主心骨,让人家咋活?”

迟怀刑说:“你想多了,现在不是因为你们,是人家找上门,是想和我有个了断。即使你今天拿钱摆平,明天他还会找我的。既然有了结,必须解开,否则我们山寨每天都在防备中,等于天天有一把刀架在我脖子上。”

六奶奶说:“俺看不一定非得动刀枪,能不能找你们同道中人,从中做说合人,给你们和解。”

霍荷解释说:“姐,不是我们想打这一仗,也不单纯为救姐夫和孩子。青山好已经开出价,咱们不差钱,别说在座的哥哥都是做买卖,就是妹妹的沙金沟,拿出一万大洋也拿得出来。如今不是钱的事儿,如果我们认熊,我们就得搬出依兰地界,现在是生存的问题。你说找人说合,干我们这一行的,都想扩大地盘。一些人恨不得我们与青山好打起来,他们坐山观虎斗,看我们两败俱伤,然后坐收渔翁之利。”

六奶奶头一次没主意了:“那……”

迟怀刑说:“大姐,你也不用太担心,我们不一定能真地打,我把人压上去,看青山好的意思。在这之前,我会先派人去交涉,下帖子拜访。万不得已,才能交手开仗,真动起手来,你放心吧,我不会吃亏的。我们的人,有一大半是有经验的老手,剩下的也都是自己的子弟。”

六奶奶说:“这样吧,你去人的时候,俺带钱也跟着去,再劝劝青山好的顶天梁。”

“先不用带钱,等着青山好的意思。”迟怀刑说。

杨安说:“还是带上吧,钱已经凑够了,都在小秋这呢。”

迟怀刑说:“那好,大家听我的。今天已经过去一天,明天霍荷你带全部人马,傍晚启程,后天中午,赶到王金大沟南的广富山,在那里等候消息。广富山离黑瞎子山有二十多里路,顺着黑瞎子沟一直能到黑瞎子山。我那绺子里的人知道路,你让栽楞大哥找人带路。我带勺子先行,先去青山好那里交涉,尽量先把姐夫要出来,能不强攻就不强攻。”

丽秋说:“那我也得跟着,与霍荷一起去,万一打起来,我还有用。”

迟怀刑说:“那也行,让公孙大哥赶一辆车,你带些药,随霍荷一起走。”

公孙仲秋说:“是不是多去几台车?有伤着的好往回拉。”

迟怀刑不同意:“不行,绺子的事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只能咱们自己人知道。大姐,你带钱和你的车老板子,随我和勺子先去。”

娴儿一看着急了:“爹,我也和我妈去。”

“你消停儿的,在家看家,树森你们两个等信儿,一旦需要你们采购物资,你们找你大爷,帮我们准备物资。”说完,迟怀刑看看杨安,杨安点点头表示同意。大家赶紧吃饭,然后各忙各的去了。

第二天早上,勺子来找六奶奶。六奶奶让老牛闷儿赶着马车,跟随勺子出城。迟怀刑带着十几个人,正在演武基等着她呢。演武基原是清军的习武场,大清亡了以后,民国知府尚未派兵。所以,也没什么兵,习武场空着呢。说是民国,只不过是名号上的,东北还是张大帅执政,政府人员任命、军队调度都是自己说的算。几个人见面,也不用寒暄,直接奔道台桥。中午打打尖,喂喂马,休息休息。下午接着走,来到离黑瞎子山,不足十里的黑瞎子河,在钓鱼台附近找个安稳的地方,歇了下来。因为再往前,靠近黑瞎子山,周围肯定有青山好的眼线,所以不能再往前走了。

到第三天,太阳升挺高了,迟怀刑叫过来勺子,让他带六奶奶,去青山好的山寨交涉。勺子也没骑马,他赶车拉着六奶奶,二人进入青山好的地界。现在的勺子,已经长得又高又壮,霍荷把丫头桃儿许配给他。二十八九的他正当年,人又有心机,是迟怀刑的得力助手。

等他们刚下一道沟,已经没有正经的路了。只能拴住车,顺着一条小路前行。勺子说:“赵姐姐,咱已经进入绺子的地盘,得小心点。我在前面,你跟着我,咱们现在可能已经被人盯着呢。”

六奶奶听他的,由他安排。果然,没走上一里地,一个砍柴人弄两捆干枝子横在路上。勺子轻蔑地一笑:“来了。”心说,小崽子也太外行了,大山里连个人家都没有,你弄个砍柴的不是弄巧成拙嘛?走上跟前说:“哥们儿,打听一下,到大黑砬子还有多远?”

那个人问:“你是谁?”

勺子赶紧用行话回答:“我是我?”

他们说的是:你是干啥的?咱们是同行。

“耍清钱还是要混钱?是挂柱靠窑还是勾挂子支门子?”问勺子是赌博的还是胡子,来入伙还是保票赎人。

勺子回他:“枪是梗,弹是花,一无姓来二无家;走着吃打着花,江湖路上是一家。发海叶子。”告诉那个人:我是同行,有绺子有根底的,来送信。

那个人说:“好吧嗒,小线左滑,大线右滑。”意思是说:同行兄弟,小道走左边的,大道走右边岔道。然后分开柴捆,让勺子过去。

勺子随手丢给他两盒烟:“并肩子,上个小项。”他说的是:朋友,见面礼。

然后带着六奶奶继续往前走,又走了三、四里路。路边的草丛里有人在叫:“蘑菇,溜哪路?什么价?”他们说:干什么的?去哪里?

勺子回答:“扯蛐蛐,码里人。”回答:同伙找亲戚。

那人问:“初来?”

勺子答:“乍到。”

又问:“山有山门。”

勺子答:“门有门帘子。”

问:“风吹灯灭。”

答:“山有胡子。”

问:“野物欺生。”

答:“响马不踩马”。

这段话他问意思是:你懂山规吗?你上山不怕绿林好汉欺生吗?勺子答的是:都是同行,胡子不能无故打胡子。

那人又问:“想拜阿妈啦?”意思是:要见大柜?

勺子答:“踩壳里滑。”意思是:头前带路。

出来两个人背着长枪,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布口袋,分别递给勺子和六奶奶,连话都没有说。二人明白规矩,接过来给自己戴在头上,抓住递过来的棍子,他们被牵着走。

当听到一声:去挡昭子1。头上的布口袋被人摘下去,两个人适应一下光亮,看清楚自己已经被带到大房子里。这是一个较大的厅堂,从屋里边的桌子凳子可以看得出,是一个饭堂。应该是过了饭点,桌子上已经收拾空了,闲散坐着几个人。顶头那一桌上还没撤,坐着几个人,面前摆了几个大碗。不是在议事,好像在等着带他们。【注释】1挡招子:土匪黑话;招子是眼睛,挡招子是蒙眼布。

谢老嘎达坐在首位,两侧的一定是四梁八柱了,见他俩被送过来,下首的一个人说到:“木头楔子面朝北,扯条红绳绑大腿。两个大钱方方眼,一个往南一个往北。”

勺子回到:“门神爷爷姓尉迟,局红管亮杆子直,吃遍江北十八窑,阎王见了都老实。”

谢老嘎达说:“溜子,报个号吧?”

勺子答:“五湖!”

谢老嘎达问:“那你们当家的是顶水蔓还是殃及鱼蔓?”

勺子答:“殃及鱼蔓”

他们说的是,问:小子你是什么来头?答:五湖绺子的!问:你们当家的姓于还是迟(池)?答:姓迟。

胡子春典的特性,在姓氏上多采用谐音或者象形。比如:双口蔓(吕),一个吕字两个口。皮子蔓(康),磨掉粮食皮子就是糠。够不着(高),因为高而够不着。不会吃(魏),不会吃这么办?喂你啊。还有用少一字的方式:青枝绿(叶),一本万——利(栗、励),挂印封(侯)。所以迟怀刑的蔓就是殃及(池)鱼,也就是迟(池)。

谢老嘎达问:“那线头子什么蔓?”

勺子回到:“西北风,大柜什么蔓?”勺子姓冷。

谢老嘎达说:“里倒歪蔓”

勺子客气地一抱拳:“谢大当家的,久仰、久仰。”

谢老嘎达一伸手:“客气、客气,冷兄弟排龙拐着。是富海还是搬浆子?”他是说:请长条凳上坐,是喝水还是喝酒。

勺子拉过一条凳子,坐下说:“凭大柜方便。”

谢老嘎达对那些散坐着的说:“上富海、草卷。”是在告诉手下拿烟、倒水。

谢老嘎达对着六奶奶说:“杨六奶奶,今天是第三天了。咱们的事儿你想咋了结?”

六奶奶说:“俺按大柜定的框儿,三天头上来了,请大柜露露底吧。”

谢老嘎达说:“我一言九鼎,还是原来说的,想把人带走,告诉我当初谁截和1的?现在这些人在哪里?”【注释】1截和:赌博术语:麻将与看小牌,自己要和时,被上家抢先了。

六奶奶说:“不对吧,不是还有一种吗?”

谢老嘎达说:“对,拿一万大洋赎人。内掌柜的讲究,宁可拿钱也不肯透朋友的姓名。不会是这些人胆小如鼠,给你凑的份子吧。”说完用眼瞟了一下勺子。

六奶奶说:“如果俺肯拿钱,大柜怎么说?”

谢老嘎达说:“放人下山。”

六奶奶问:“那以后咱平了上一码事儿呗?”

谢老嘎达点点头:“嗯,以后跟你再不犯瓜葛。至于我们怎么再找这些结梁子的,与你无关。”

六奶奶说:“不对,你说的与俺无关,你并没有说平事儿了。”

谢老嘎达说:“当然了,桥归桥,路归路。你是你,他是他。”

六奶奶说:“那俺还不如不赎人了。”

谢老嘎达说:“你不赎人与我何干?你的那些朋友,躲在洞里不出来,靠一个女人撑着,也不是什么英雄。”

勺子在一旁接话了:“大柜的话差了,你怎么知道不是英雄呢?”

谢老嘎达激勺子说:“冷兄弟,那缩头乌龟算英雄?”

勺子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十几年过去的事儿,大柜还揪着不放,都在江湖上走,磕磕碰碰是难免的。”

谢老嘎达说:“没遭他人难,别劝他人善。事儿不在自己身上,肯定说得都好听。你在刁翎这一片儿打听打听,我青山好也不抱下洼地,不能说让人撅就让人撅,将来怎么在道上混?”

勺子说:“那好,明人不说暗话。大柜你认识我不?”

谢老嘎达:“不认识。”

勺子坦然地说:“你还记得有人打你一枪吗?”

谢老嘎达仔细辨认:“我操,你是那小逼……”崽子二字还没有说完。

勺子抢话说:“没错,是我。冤有头债有主,这事儿和杨家无关,有话冲我说。”

谢老嘎达一拍大腿:“好,有种。来人,安排席面儿。”他叫下人准备酒菜。

勺子说:“今天我来,是来了结咱们恩怨的。大柜说说,咱们怎么一个了法儿?”

谢老嘎达说:“好办,咱们当面锣对面鼓地磕一下,谁也别偷着下黑手。上次不差你们冷丁地杀出来,又带着喷子,我也不会栽在你们手。”

勺子问:“那你是非想动刀兵了?”

谢老嘎达说:“怕啦?”

“切,五湖绺子在江北,还没怕过谁。”勺子不屑一顾地说。

谢老嘎达挺着大肚子说:“这是南山,张广财岭的黑瞎子山,我青山好的地盘。”

勺子说:“多说无益了,既然大柜想碰一碰,兄弟奉陪。不过,杨家的事儿怎么办?”

谢老嘎达一拍胸脯:“大丈夫做事儿,不连带妻儿,不捎带他人。梁子是五湖和青山好的,与杨家烧锅无关。我马上放人下山,不过,得先委屈冷兄弟了,在上山,陪哥哥喝杯水酒。”然后又对桌上的一个人说:“总催,去秧子房把肉票带过来。”那个人带人去了。

谢老嘎达说:“冷兄弟,不是我信不得过你,先小人后君子,等你们迟大柜带人来了,我保证放你归营。我也不藏奸,一会儿,我派通信柱去见迟大柜,人留在那里,明天相互换人。”

杨宗和小十二被带来,六奶奶一看,赶紧搂着儿子。杨宗头上缠着白布,六奶奶也没有顾得问,这几天有没有遭罪。

谢老嘎达说:“放心,这些天没有人难为他们。”叫过他们的通信柱,说了一些什么。然后,对六奶奶一挥手:“你们下山吧。”

六奶奶看着勺子:“兄弟,你……”

勺子说:“赵姐姐你们先回去,谢大柜是个守信的人,明天我肯定能回去。”

谢老嘎达也说:“杨家的人,咱们没有恩怨,你们不要掺合我们之间的梁子。你们回去转告迟大柜,双方见面换人。”

六奶奶很为难,实在不忍心让勺子代为受过,可自己又不能帮上什么。

谢老嘎达对下面人喊:“送人下山。”

过来几个人,往外驱赶六奶奶他们,并又给套上黑口袋,一伙人推推搡搡地出来了。到了来时戴口袋的地方,把口袋又给摘下去。青山好绺子的通信柱,让六奶奶前面带路,去找迟怀刑。

霍荷已经带着大队人马,与迟怀刑汇合了,见六奶奶带着杨宗和孩子回来,心放下一半。赶紧把人都引回来,六奶奶带着青山好的人,来见迟怀刑。没有太多的客气话,把谢老嘎达的意图跟迟怀刑说了。大概的内容是:明天上午,在火烧岗双方交涉,先交换通信的人,然后再定规则,双方一次解决上次的过节。迟怀刑让人把青山好的人,带下去好好款待。然后召集自己的四梁八柱,研究对策。

当晚打发人把杨宗和孩子送回去,六奶奶说什么都不走,必须看到事情解决了才放心,所以,她与丽秋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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