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皮读书 通过搜索各大小说站为您自动抓取各类小说的最快更新供您阅读!

六十一

一晃几年过去了,杨家烧锅屯的人口激增,迥然形成了一个以杨家大院为中心的一个小村落。二十几户人家,多是给杨家抗长活的,还有几户是包租土地的。杨家也是添人进口,杨树青、杨树春也已经长大成人,分别娶妻生子。光杨家一户,已经二十多口人,加上伙计、长工有四、五十口人。长大后的小哥几个各司其职,杨宗和六奶奶也逐步的放权。杨树森负责外面的买进卖出,与各色人等交际,在外面,很多人自然而然地都认为,他如今是杨家烧锅的掌柜。杨树青从小就喜欢车马,种地和养牲口这一块都由他操持,带着人踏踏实实地种好庄稼。杨树春则学到他爹的手艺,并且性格也十分相似,从来不过问家里的大事小情,一门心思鼓捣他做糖酿酒的事儿。现在的杨家烧锅,方圆五十里都算得上是个大户人家。盖起两个大四合院,产业有酒坊、糖坊、油坊、酱醋坊、粉坊、豆腐坊……,二百多垧良田,骡马成群、肥猪满圈。秋收的时节,拉庄稼的大车能拴十二挂,走出院子整整一个车队。

六奶奶也不再亲自上阵,每天只是盘一盘账目,问一问儿子们的操作,闲下来的时间,伺候杨宗。杨宗的身体不是很好,经常会头痛,小儿子杨树春学会手艺后,他把作坊撒手了,每日院里院外的转转。看看地里的庄稼长势如何,看看作坊制造产品的质量,看看骡马喂的精细不,看看粮仓里的粮食是否受潮,出出进进完全是一个老员外的形象。但他有一个地方是不去的,豆腐坊的外间,豆腐坊外间搭了两铺大长炕,能住下四、五十人。一到入冬,六奶奶用来收留要饭花子。以往来要饭的,给一碗米、两个干粮饼子打发了。可自从杨树山出事儿以后,看到花子受冻,六奶奶的心会隐隐作痛。想起三九天,自己的儿子活活冻死在雪地里,那是多遭罪的一个过程。偶尔听说有花子成了路倒,她也会于心不忍。最后,在一片反对的声音中,她利用豆腐坊的外间,武断地建了一个花子房,任何人反对都无效。六奶奶立下一个规矩,每年的十月初一,开始煮一锅粥,到次年二月初三停火。但凡来住的,不分男女老少,白天进屋可以吃饭,晚上找个铺位可以住,给讨吃的一个避难场所。一天两餐,都是苞米碴子、高粱米粥,平时不给做干菜,只给做汤。在年节的时候,给炖豆腐或者肉汤,年三十给一顿饺子吃,二月二那一天做一顿像样的,因为第二天要送讨饭的人走。花子房不提供被褥,也不提供任何生活用品,一切都要寄居的人自行解决,或者调换。杨宗为什么不愿意来花子房,是因为当初建花子房的时候,他就不同意,后来拗不过六奶奶,也只能随她。谁知道,后面出两档子事儿,让他一直窝火不已。第一件事情是一个要饭的,还没到十月他就来了,大锅还没有开始煮粥。要饭的饿了,偷豆饼烤着吃。一不小心烤豆饼的火,点燃了马棚,幸亏发现的早,人手多一齐把火灭了,没有酿成大祸。哪里想到,要饭花子豆饼吃多了,又喝好多凉水,竟然被活活地胀死。第二件事儿,是有一个花子噎死了,原本杨家烧锅的花子房,不光给粥喝,偶尔也改善一下伙食。一次大师傅做一锅年糕,其中有一个上年纪的,怕抢不过其他人,急急忙忙地吞咽。可能是咬那口年糕太大了,粘到喉咙下不去,等别人发现的时候,竟然给噎死了。按理说人死了,又不是东家害的,也没有什么责任。但事儿麻烦啊,要去警察所报案,还要出钱给葬了。为这个事儿,杨宗是坚决反对,他听了一辈子老婆的话,也没有改变什么,只是以后花子房的饭食改成粥和汤。从此以后,他再没有进那个屋,不仅他不进,他要求女人孩子都不允许进。也难怪,那屋可也是真地进不得,讨饭的一个个破衣烂衫,开花棉袄开花棉裤,不是露着腿就是露着腚。生大疮的流血流脓,一天没事儿,都歪在炕上抓虱子。每年一入冬,六奶奶都得把丽秋弄过来住几天,给这些要饭花子治病疗伤。

几年来,依兰匪患严重,官兵也顾不过来。大一点的屯子都组织自卫队、自卫团,杨家烧锅屯的规模小、人口少,也组织不起来自卫队。只能是自己家雇炮手,经过和霍荷商议,聘请巴彦通山林队的几个年轻人。几个小伙子都是霍荷精挑细选的,家伙也是挑好的,毕竟是自己的姑娘家。杨家烧锅照价付钱,一切都用最好的。一共选六个人,都是没有成家的小伙子,有家口的,在外面呆不住,所以,挑几个都是没有牵挂的。六个人分成三班,一次两个人,分别布置在前后两个料水楼上。一有危险,起到报警的作用,如果胡子来的人数少,六枝枪完全可以对付得了。要是大队人马,几个人只能通过报号来威慑对方。一般来讲,走江湖的都能给个面子,不会因为一个民窑伤了和气,在江湖上竖立一个死敌。不是这些年没有遭遇过危险,而是把危机都化险为夷。随着杨家烧锅的名声越来越大,惦记这块肥肉的绺子大有人在,都碍于“五湖”“巴彦通”,还有谢老嘎达“青山好”的面子,倒也相安无事。

杨家烧锅的西院,后面是一片菜地,种植许多应季的蔬菜。夏天正是农忙铲地的季节,长工都下地了,人手也不够用,还要临时雇佣一些短工。所以,菜地也顾不上伺候,只好把种菜的活,交给几个媳妇管理,其它几个都能欣然接受,唯独是树森媳妇,找出各种借口不进地。干不干也没有人攀比,其他几个人也不在意,毕竟也不是多繁重的体力活。平时几个人除了伺候孩子,做一些针线活,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干。有了这块菜地,还是一种乐趣。特别是树山媳妇白淑珍,杨树山没了以后,自己成为寡妇,婆家不发话她是不能出嫁的。有了这块菜地,给了她许多解闷的事儿,到地里拔几棵草,给秧苗掐尖打岔,看看蝴蝶翩翩起舞,瞧瞧黄瓜开花。哪怕是地里没有活儿,她都喜欢在菜地多呆一会儿,感觉心情无比舒畅。

七月初的天,气温还不是十分炎热,瓦蓝蓝的天让人心情格外舒坦。白淑珍又来到菜地,给柿子搭架,用布条把柿子秧绑在搭好的木架上。忙碌一会儿,在阳光的照射下,额头已经渗出细细地汗珠。赶巧这时候来了尿意,瞧瞧远处的厕所,就想图个方便,旁边有一片玉米地,她想就近解一个手。当她刚刚来到地边,还没等解裤子的时候,突然发现玉米地伸出倭瓜大的一个黄脑袋,而且还朝她一呲牙。白淑珍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东西,当场吓得她“妈呀”一声大叫,一屁股坐在垄台上,把茄子秧压倒两三棵。不仅如此,一泡尿也没有控制住。那个野牲口被她一声尖叫,也吓了一跳,一个蹦高窜出玉米地,横着菜地一蹦一跳地跑了。

白淑珍被它吓得不轻,心怦怦直跳,脸色煞白,浑身颤抖,想站都站不起来。过了片刻,过来一个人,身背一支步枪。来人是杨家雇佣的炮头,刚才他在料水楼子上执更,料水楼子在房子的西侧,他当时并没有注意白淑珍。但白淑珍的一声惊叫,引起他的注意。看见一只小狍子跑了出去,又见东家的儿媳妇儿坐在地上,猜测可能是狍子把这位少奶奶吓着了。赶紧从料水楼子下来,跑了过来。他一边跑一边说:“别怕,别怕。那是狍子,不咬人的。”

白淑珍见有人来,可能是惊悚过后,感觉安稳了。也可能是感觉是受了委屈,一下子控制不住,嘤嘤地哭起来。炮手一见她哭,一时还手足无措,不知道咋安慰她。只是说:“吓着你了吧,你别怕,那东西不凶,不祸害人的。”

白淑珍只管坐在那里哭,也不开腔说话。哭了一阵,炮手没法劝慰她,只好说:“我去给你叫东家奶奶吧?”

白淑珍这时才抽泣着说:“你别去,我坐一会儿就好了,你忙你的吧。”

杨树山死后,白淑珍改穿一身素服,代表着自己守孝。俗话说,俏不俏一身孝,白淑珍的一身装束,加上刚才哭得梨花带雨,让这个血气方刚地小伙子,为之怦然心动。虽然平时杨家女眷不与外人接触,白淑珍她们并不认识家里的雇工,但是长工、伙计、炮手们可是对一家人了如指掌。特别对这个年纪轻轻就守寡的白淑珍,他们有事没事就偷偷地瞄上几眼,首当其冲地是料水楼子上的几个炮手,有方便的条件。居高临下看得清楚,并且他们的活,也是观望大院的周围。听见白淑珍搭腔,炮手说:“你是东家的少奶奶吧,我叫魏守林,是你们家雇来看家护院的。”

白淑珍偷偷地瞄了一眼,小声说:“嗯,我知道。”

魏守林一听很高兴,连忙问:“那你认识我?”

白淑珍低着头说:“不认识。”

魏守林很失望,说:“也是,我一个挣工钱的劳金,东家少奶奶哪里能在乎谁是谁。”

白淑珍说:“你别这么说,我也是小家小户的女儿,都一样的。”

魏守林献殷勤地说:“那我扶你起来吧。”

白淑珍正色地说:“不行,那怎么可以?我是寡妇,男人是不能碰的。”

魏守林讪讪地笑着:“我不是看你腿软了嘛,怕你自己站不起来,现在又没有其他人,只是想帮你一把。”

“你回楼子上去吧,不用管我。今天的事儿,你不要说出去,可以吗?”白淑珍一直垂着头。

魏守林忙不迭地说:“明白,明白,我不会说的。”白淑珍“嗯”了一声,魏守林又问:“真地不用我帮你?”

白淑珍怕让他看见湿裤子,连忙说:“不用,不用,你去吧。”

魏守林今天很欢喜,今天能和东家少奶奶搭话,可是其他人没有过的殊荣。于是,兴高采烈地回料水楼子上,不过他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白淑珍。白淑珍哭过后,心情好一点,缓过点精神,自己爬起来,回屋去了。

杨树森越来越像个掌柜的,不仅在家里呼风唤雨,再外面也是游刃有余。现在外面都知道杨家烧锅有个七少掌柜的,渐渐地把老掌柜杨宗忘了,已经没有人再知晓。即使家里有个什么大事小情,长工打头的、作坊伙计,都来找他定准儿。在众人的吹捧中,杨树森已经把自己当成掌柜的。虽然爹、妈并没有交钥匙,他都认为自己理所当然的说了算。

今天杨树森进城,一是想结算一下酒款,二是给杂货铺进一些货。当所有的事儿都办完,免不了和几个朋友聚一聚。呼三喊四地来了一群人,大多数人无非觉得他有钱,来吃土财主冤大头来了。杨树森对此也不在意,无非是多加两个菜,添一双筷子而已。他的想法是,谁知道哪块云彩能下雨?哪块土地打粮食?说不上哪一天用到谁。一群人吵吵嚷嚷地胡闹着,还没有开始呢,听邻桌喊店小二。开始的时候谁也没有在意,但当店小二故意大声说杨家烧锅的时候,让杨树森听见了。连忙制止众人不要吵,听听那人在说什么?原来,那个客人喝了几杯酒,觉得酒非常好,便问小儿是谁家的?店小二见杨树森在场,故意喊出杨家烧锅。那个客人又问店小二,这酒哪里有卖的?小二指着杨树森说,那个是杨家少掌柜,如果你想做酒生意找他。说话间,那个客人朝杨树森,看了一眼,正好杨树森也在注视着他,两个人四目相对,那个客人又朝杨树森,点了点头,杨树森也客气地笑笑。杨树森刚才一搭眼,感觉这个人不一般,看样子是一个久走江湖的人。虽然相貌平平、五短身材,三十几岁的年纪,早早地谢了顶,但是掩盖不住眼睛里的一股煞气,一看就是常走江湖的老手。杨树森没有和众人胡闹,起身来到这个人的对面,与他攀谈起来。

杨树森笑盈盈地一抱腕:“老哥请了,看着有些面生啊!请问在哪里发财?”

那个客人也站起来,比划一个请坐的手势:“小兄弟请坐,鄙人谢文东,虚长兄弟几岁。”

杨树森连忙相让:“谢大哥请坐,请坐。”

谢文东叫小二拿来杯子、筷子,然后说:“哥哥我一个人喝酒没有意思,如果兄弟不嫌菜品素淡,请喝两杯。”

杨树森说:“哪里,哪里。刚才听谢大哥说酒还合口味,不瞒你说,这酒是我家烧的,想过来请教一下,有没有哪里不足?还请谢大哥赐教。”

谢文东赶紧客气地说:“不敢当,不敢当。从上江到下江,我也喝过不少酒,没有哪个比得上贵号的。”

杨树森说:“谢大哥过奖了,喜欢就好。不知道大哥府上在何处?给您送几坛子去,请你品尝品尝。”

谢文东遗憾地说:“惭愧啊惭愧,我是从辽宁来的,刚刚到依兰城,还没有一个落脚的地方,无福天天品尝贵府的佳酿。”

原来,谢文东并不是他的真名,他原名叫谢文翰,满族人,生于辽宁省丹东市宽甸县永甸村。因购买土地欠外债,在宽甸县雇用他人绑架同乡张宝堂外孙子为人质,勒索小洋钱四千元。事发后,张家上告官府,官府派人抓捕。谢文东侥幸逃出,带着全家逃到依兰县。由于刚刚到来,还没有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

杨树森问:“谢大哥可有什么打算?做什么发财的买卖?”

谢文东一笑:“做生意我不在行,想找一个地方种地去,但人生地不熟的,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地方。”

杨树森说:“谢大哥,你要是不嫌弃,咱们并桌吧。你一个人喝着也没有意思,不妨我再给你介绍几个朋友,或许他们能给大哥提出点什么信息。”

谢文东说:“我过去好吗?不会打扰朋友们的酒兴吧?”

杨树森说:“不会,不会,都是一些好哥们儿。有酒大家喝有肉大家吃,出门在外靠朋友。”说着,把谢文东拉过去,给大家一一介绍,然后寒暄着入了座。

酒越喝越热乎,不到一顿饭的功夫。杨树森一群人与谢文东,已经勾肩搭背、称兄论弟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久别重逢的老朋友呢。谢文东这个人很圆滑,会说话、会察言观色,而且还非常地健谈,凭他丰富的阅历,拢住一群小年轻的是不成问题。在推杯换盏之间,又谈到谢文东去哪里落脚的地方。先是杨树森说:“道林兄弟,你三叔那里有没有合适的地方?给大哥介绍过去呗?”

王道林还没有回答,大成子发话了:“拉,拉鸡巴倒吧,他三叔不知道现在……现在在哪个耗子窟窿里呢?你上哪找他。”

杨树森问:“怎么呢?也就三、两个月,没有见到三叔了,他怎么啦?”

王道林叹口气说:“唉,别提啦,我三叔挠杠子1了。刘香九镇守使抓住几个胡子,几个胡子供出我三叔是内应,现在官军抓他呢。”【注释】1挠杠子:方言;跑路。

杨树森有些不相信:“不可能吧,王秀峰?啥时候的事儿啊?”

王道林说:“不长时间,一个月还不到呢。”

杨树森疑惑地说:“这扯不扯呢?咋摊上事儿了?你们还有谁有主意?”

胡少爷说:“如果谢大哥不嫌弃,去三区那面试试,三区那面地广人稀,好开荒置地。”

谢文东很感兴趣地问:“三区在哪里?我不怕偏远。”

杨树森说:“三区在土龙山那里,那个地方少有人去,太偏远。”

谢文东想要的就是人烟罕至,能够躲藏的地方。听有合适的地方十分感兴趣。连忙说:“人少不怕,能多开点地,那我去三区吧,看看哪个朋友帮我联系一下。”

胡少爷说:“我看也行,周边的地价太贵了,再说也没有多少。道林,能不能让你爹给三区的区长写个条子啊?有人好办事儿。”

王道林爽快地答应了,说:“这事情好办,一会儿回家让我爹写,他们区长到我们家,连屁股都不敢沾椅子。谢大哥你放心去,土龙山有咱哥们罩着,肯定没有问题。”

谢文东听了很高兴,连声称赞这些兄弟够朋友,一顿饭的功夫,把谢文东的事情解决了,他决定去土龙山安家落户去。

六奶奶正在屋里给杨宗拔罐子呢,白伦库走进来。杨宗的头又痛起来,家里一时也没有个会扎针灸的,多数都是六奶奶给他拔罐子,管不管用先解解心疑。老话说得好:有病拔罐子,不好也去一半子。六奶奶见亲家来了,赶紧让座:“大哥来啦?快坐,来,你抽着。”

说着把烟笸箩推过去。杨宗也应和着:“大哥你别挑理,我脑袋瓜子太痛了,坐不起来,躺着跟你唠吧。”他也是真地起不来,额头上还有两个瓷罐呢,一起来非掉下来不可。

白伦库赶紧制止说:“你躺着,你躺着,我也是随便溜达、溜达。你看我也不知道大兄弟病了,我还空着两手来的。咋的?头又痛了?找大夫扎古、扎古吧。”

杨宗说:“过去也看啦,也吃汤药啦,不顶事儿,痛一会儿就好了。”

白伦库又说:“是不是没找对先生啊?贾家屯那里有个吴先生,听说医道不错,我去一趟给你请来。”

六奶奶连忙推辞:“不用、不用,跑腿的事儿哪能劳驾你呢?请个先生,孩子们就能去,明天俺打发他们去接。”

白伦库说:“去接来看看吧,有病不能拖,没准他看准了呢?药下对症,少遭点罪不是?”

杨宗说:“别麻麻烦烦地折腾先生了,贾家屯离咱屯又不远,明天不痛了我自己去吧。”

白伦库笑笑说:“人啊,都是一样的,等明天不痛了,你又不想去了。也好,明天我来找你,我陪着你去,顺便看看我的腿,阴天下雨它就疼。”

六奶奶说:“那行,你们老哥俩也是个伴,只当是出去散散心。”

白伦库神秘兮兮地说:“大兄弟,你头疼的时候,有没有吃点那玩意儿?”

杨宗问:“吃啥玩意儿?”

六奶奶说:“大哥说的是黑土子吧?”

白伦库说:“大烟,那东西可好使了,不管是肚子疼、牙疼,吃上用不了黄豆粒那么大一块,立马就不疼了。”

杨宗赶紧问:“真有那么灵吗?家里也没有啊。”

六奶奶说:“家里孩子多,我也不敢种那东西,怕哪个孩子鼓捣上。”

白伦库说:“我家里有点,我自己种自己割的,成色不太好,自己用着还行。”

杨宗对六奶奶说:“一会儿打发大孙儿,跟他姥爷拿点去。”

白伦库说:“还是我给你送来吧,孩子还小呢,这么远的路我不放心。”

六奶奶说:“那让树山媳妇儿领孩子去,顺便回娘家看看。”

杨宗说:“那也行,一会儿你让她去,看看家里有啥稀罕物,给大嫂带去尝尝鲜。中午让她在那里吃完饭再回来,回娘家多呆一会儿。”

白伦库并没有客套,也同意杨宗的想法。说:“那行,一会儿让她跟我去吧。不过,大烟这东西是顶着药,不能多吃,也不能长吃。啥时候痛了,吃一点。”

六奶奶说:“把东西拿回来,也不能到他手,让树山媳妇儿管着。啥时候疼了,啥时候给他一点。要是在俺这里,他该磨俺了,不得天天要啊。”

杨宗赶紧制止她:“你说这个干啥?好像我没有一点挺头一样。”接着又对白伦库说:“大哥,还没有到挂锄的时候,你咋有时间来串门呢?是不是有啥事儿?”

白伦库点点头:“可不是咋的,我过来寻思找找树青,问问你们找的短工,都是哪里雇的?这不是嘛,我雇那几个短工,昨天都撂挑子不干了。我一时人手紧,眼看庄稼要封垄了,地还没有铲完呢。看看哪里还有工夫匠子,再雇几个。”

六奶奶听了,心中暗想:你是个抠门的土财主,一定是伙食上不去,人家吃不饱。再起早贪晚的,短工吃不消,活干不下去,人家才不干了呢。这人啊!净算计小账,不算大帐,一天能多吃你多少?耽误了节气,又得少打多少粮?杨家烧锅在雇工这方面,舍得花钱,长工的工钱表面上与其他人家的一样,但到新粮下来,每人都分几斗新粮。麦子下来一人先分两袋子,磨面够一家人一年包饺子擀面条的。青苞米下来,长工家随便掰,只要是人吃,不是喂牲口、家禽就行。等到了大秋,高粱米、苞米都分一些。一家人一年的口粮基本能解决,连豆油都不用买,油坊榨油剩下的油角,都给长工们分了。拿到家沉淀个几日,能舀出豆油来。要不然,杨家的长工,咋都喜欢往杨家烧锅屯搬,形成一个二十几户的自然屯。当然,杨家长工也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干活个顶个的都是把好手,二滑屁的一个不用。连短工,杨家烧锅也是好吃好喝好招待,工钱一天一结。伙食上一点都不能差,一天三顿饭,两干一稀,一顿细粮两顿粗粮。一般是早上馒头、粘干粮,中午高粱米饭、小米饭,晚上是大馇子粥。应季的蔬菜随便吃,大锅炖的大豆腐、干豆腐,随吃随添,偶尔还能见到点荤腥。过节的时候,六奶奶带着几个媳妇与大师傅包饺子、擀面条。单凭吃喝,短工都变成季节工,来的人没有想走的。所以,杨家请短工一点都不愁,基本年年都定下来那几个人。比如火烧沟的李麻子爷俩,一到忙季早早来帮工,春天开始种地一直到挂锄,秋天收割开始到打完场。一连好几年,杨树青相中他爷俩活计好,有意把他留下做个打头的,工钱加两成。可李麻子家里不允许,打头的事儿一直也没成。

杨宗说:“找人的事儿问树青白扯,外面的事儿得问树森。现在的人不好雇啊,家家都需要人手。”

白伦库愁眉苦脸地说:“那可咋办呀?一年的收成不是耽误了嘛,亲家母你有什么好招没有?给我出出主意吧。”

六奶奶觉得到底是亲家,不帮也说不过去,不能眼瞅他出笑话。想了想说:“也不是没有办法,不过俺得去问问,看看人家干不干。”

白伦库一见有希望,小眼珠也发亮了,急忙问:“亲家母你快说,啥办法?去什么地方找人?”

六奶奶说:“俺家里有六个炮手,白天的时候,留下两个执更的,其余四个人都闲着。俺想问问他们,想不想挣点快钱,反正呆着也是呆着,俺猜他们能干。不过,大哥你得一天一结工钱,因为每天去干活的,都不是同一个人。另外,早上和晚上你不用让大嫂准备饭,俺家人多,让他们在俺家里吃完再去。”

白伦库一听,还能省下两顿饭,那四个人一天能省下多少?心里一盘算,马上欣然同意了:“行,行,真是太好啦,还是亲家母有办法,你可救了我的大急。”

六奶奶说:“咱们也先别高兴,不知道人家愿意不愿意去呢?”

白伦库说:“行啊,一会儿你问问吧,好好商量商量他们,帮忙也帮我几天。要不,我在家常说呢,和杨家轧亲家是对了,上哪找你们这样的好亲家?对小辈的还好,我那姑娘不懂事,来到你们家多年,全靠亲家母担量,从来没有责骂过。唉,可惜她没有福啊,女婿走得那样早。”说着说着,话题又扯到白淑珍身上来了,而且白伦库的神情黯然。

六奶奶能够理解他,谁家的姑娘守寡了,谁不心疼?六奶奶接话茬说:“没办法呀,一切都是命啊。不过大哥你放心,媳妇儿在俺杨家一天,俺拿她当姑娘养一天。别的媳妇儿有的,她也一定会有,保证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白伦库说:“你说的我相信,七八年了,老杨家啥门风我还不清楚嘛。她能摊上你们这么好的公公婆婆,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啊!”

六奶奶说:“俺们也没有那么好,就是拿人心比自心,都是孩子,当老的咋会不稀罕,都能好好地待承,谁家都一样。”

白伦库摇摇手说:“那可不一定,好多人家媳妇儿进了家门,就好像买回来个奴才一样。远了咱不说,说我那个侄媳妇把,在小宝子家里遭了多少罪,不然也不能想不开。”

杨宗接他话:“可也是,那媳妇儿多好个孩子,还懂事儿又能干。你说世宝也是的,你不待见她把她休了不就结了?弄成这么大个事儿来。”

六奶奶问:“世宝一直没有回来?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白伦库叹口气说:“那个不成器的东西,能干出啥好事儿?前段日子偷偷的回来一趟,把他妈的骨殖送回来,和我大哥并骨。”

六奶奶问:“他在外面过得挺好的呀?”

白伦库气氛地说:“好什么好,出去以后,没用一年,把卖地钱折腾光了。后来,过不下去了,又把两个孩子给卖了。我们老白家啊,彻底断了根。再到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去当了胡子。还和道台桥那个姓王的警察勾搭连环,经常一起去祸害别人。白家咋出这么个孽种,他咋不替好人死去呢?”提起白世宝,白伦库的火,不打一处来,张嘴开始骂上了。

杨宗心里想:你家白世宝当胡子,也不是第一次,只是你不知道罢了,想当初还来我家砸孤丁呢。六奶奶遗憾地说:“你说扯不扯,世宝怎么走这条道呢?胡子那碗饭是那么好吃的呢?唉,俺的树山当初一定不是去当胡子,是想带官军剿胡子去,不想冻死了,只可怜俺那几个孙子,从小没有了爹。”

白伦库安慰她说:“亲家母,刚才你不是说了嘛,都是命啊!还好,几个孩子有你们这两个老的,受不着委屈。只可惜我那闺女呀,年纪轻轻的守寡。”

六奶奶说:“大哥,树山媳妇儿的事儿你也别愁,你看着有相当的,你再把她嫁出去。俺们绝不阻拦她走道儿1,大哥啥时候想领回去,就啥时候领。”【注释】1走道儿:方言;改嫁。

白伦库一脸抹不开地说:“你说哪里话?哪有我再嫁的道理,我也不能收两次彩礼呀。还是你们说了算吧,她已经是你们家人了,你们咋安排咋是。再说了,我现在也没有钱退你家的彩礼,人还是你们留着吧。”白伦库实在是心疼钱,生怕杨家让他掏钱。

六奶奶知道他啥样,对他说:“啥彩礼不彩礼的,人都没了,要那钱有啥用,俺没有那个想法。”

几个人正聊着,突然传来脆生生的叫声:“姥爷,你来啦。”人没到,声音先进屋了。

接着门开了,白淑珍带着闺女二姑娘进屋了。原来,娘俩听说白伦库来了,过来看看。屋里人说的话,后几句还让白淑珍听见了。说到改嫁的事儿,让她心跳脸红,本想先不进屋,没有想到二姑娘嘴快,先喊姥爷了,无奈只好硬着头皮进屋。白伦库看见闺女和外孙女来了,伸手抱过外孙女亲不够。

白淑珍问:“爹你今天咋得空了呢?想孩子了?”白伦库正稀罕孩子呢,还没来得及回答。

六奶奶先回答她说:“你爹来有事儿,家里工夫匠子不够用,过来打听一下哪里有人。你来的正好,去外面把炮手叫来一个,俺和他们商量点事情。”

白淑珍答应一声,出来喊人。她也不用走太远,西房山头有一个料水楼子,不过楼子不是在院里,而是院外。白淑珍站着楼子下面,朝上叫了一声:“上面有人吗?”

一个炮手听见,探头应了一声:“东家奶奶有啥事儿吗?”

白淑珍一看,又是那个魏守林,不自觉的脸红了。想起那天让狍子,把她吓尿裤子的事儿来,不知道魏守林看见没有。于是羞涩地说:“老太太让你过来一趟,有事情和你商量。”

魏守林答应一声:“好的,我马上下去。”

白淑珍这次才仔细看这个小伙子,二十刚出头,个子不太高,但长得挺英俊的,一看就是一个精干的小伙子。白淑珍先进了屋,魏守林还要绕半圈从前门进院。

六奶奶见魏守林进屋来,也没有绕弯子。直接说:“小魏子,这位大爷是俺亲家,过来有点事儿想和你们几个商量一下。”

魏守林挺伶俐的,连忙说:“东家奶奶,有啥事儿你尽管吩咐,我们在东家干活,得听东家指派。”

六奶奶说:“嗯,俺亲家地里人手不够,俺寻思你们几个一天都有人在歇着。你们能不能商量商量,每天轮流去几个人,给俺亲家帮帮忙。俺平常的工钱照发不误,亲家那面额外再给你们一份工钱,俺想也没有亏待你们,你看行不行。”

魏守林见是白淑珍的亲爹,心里一百个愿意。嘴巴甜甜地讨好说:“看东家奶奶说的,啥工钱不工钱的?都是亲戚里道的,我去帮几天工也没啥。既然东家吩咐了,我照做就是。”

六奶奶制止他说:“那不行,一码是一码,该给钱必须给钱。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儿,你必须回去和他们几个商量,如果大家都同意,你们轮流串班。明天早上吃过早饭,直接过去吧。俺雇你们来是看家护院,种地打粮的事情不该你们做,何况还是亲戚家的事儿,不是你们分内的,当初咱们怎么咋讲的就咋办。”

魏守林见六奶奶说得很坚决,点头同意。并保证说:“那好的,东家。我马上和他们说去,东家放心,我保证让他们跟我去,把活干好。”

六奶奶见事情有着落,对魏守林说:“小魏子,亲家的事情俺拜托给你了,你们把白亲家的地伺候好,过后不会亏待你的。你去吧,和他们几人商量好。”

魏守林连连应允:“一定的,一定的。东家奶奶你放心,我马上去找人。”说完告退出去了。

白伦库见事情都安排妥当,他也起身要回去。六奶奶又吩咐白淑珍:“你也收拾一下,带上几个孩子去姥家,让亲家母也稀罕、稀罕她外孙。顺便从你爹那里捎点药回来,给你公公用。”

白淑珍答应着,带孩子回自己屋去换衣服。

皮皮读书推荐阅读:甲午崛起崇祯大明:从煤山开始我的三国全面战争战机英雄农家小女医曹贼休走我在大明搞发明妖女无敌:师父你家缺徒儿不造反:我带领亿亿大军逼皇帝退位帝国异姓第一王爷剑道与阴谋穿越成皇子开局却被贬为庶人星际特战旅我在大唐种土豆三国:灵帝蹬腿,我刘备收拾天下皋兰山下拒做丫鬟:城主别暧昧网游之全球群雄争霸六个姐姐遇渣男,一拳一个靠奶团重返后金总部重生之征战岁月九州恃风雷女帝太监最风流不见长安骑砍:光辉纪元家父汉武帝!红楼:重生贾环文武双全大唐最牛王爷五殿传说凤殿独宠妻绝地求生之雄霸三国瞎眼说书三千年,满堂听客皆帝王善良的恶霸重生之北洋巨擘荒神穿越大康王朝三国:三分天下大唐:战力无双护国公重生之飞将之子盛唐华章无双战神之我为吕布爱妃好甜邪帝宠上天楚汉群英传随身空间:拐个国师来种田南国江山霸业天子汉朝至上高武三国:我爹吕布有大帝之资孔门学渣花豹突击队在下朱雄英:认钱不认人
皮皮读书搜藏榜:承明之治盛唐小国师三国从掳走洛神开始战机英雄凌天仙帝大唐:摊牌了,本驸马要造反!我在三国建了一座城穿越:废柴作家梦回南宋末年征兵令尘途雕弓落刘禅的人生成就系统亮剑:开局战俘营,我带和尚打鬼子秦时实践家绝世小书儒明末皇太子乱世小土匪三国大曹贼,开局拯救杜夫人逆转乾坤之东汉末年的倒霉蛋儿们从县令到帝师开局十选三,召唤十神将称霸异世农家小女医妃笑倾城,狐仙小王爷荣耀之路:国民校草是女生重生:回到1937最强训犬员寒王纵宠,绝世娇妃神兽饲养员中天稗史大清之祸害嬴政:时空之主回到远古建华夏武牧江湖穿越了,我的手机还能购物汉风再起之帝国时代大秦:娶了植物人公主后我乐疯了直播:我挖掘国足之光!时空战记:清末新篇章小子,快给爷科考去冒牌皇叔我镇南王世子,你让我干点正事?曹贼休走神话三国:我能够进化词条三国:重生为阿斗,开局扶刘备亮剑之我成了赵刚徐怀小说免费阅读全文红楼如此多骄三国之曹家孽子重生之妖孽作家美漫丧钟佛缘盛世耀明章
皮皮读书最新小说:从上山到上朝红楼梦之庶子贾环天幕盘点短视频:帝王裂开大秦:开局告诉嬴政得了肺炎穿越三国当刘备三国全是我岳父,这仗该如何打?三国,从黄巾起义开始世子贤婿,快请上位!穿越大汉,请叫我冠军侯他哥跨时空的墨香:秘境之旅未来世界的我回到三国大秦:开局扶苏被贬,忽悠他造反红楼之花不语折需折镇国小公爷仙武水浒,打造最强水泊梁山四方志保家卫国唐时风云之勇者无畏三国前传大汉与罗马国公很厉害?看我杀出一个皇位来打脸甲子异种异界争霸:我能召唤神将大唐:李二别阴我,我是你姐夫北靖王:从纨绔世子开始魂穿古代我要家财万贯亨利:一个传奇国王的啼笑姻缘一龙二凤三小猪,四痞五秀六和尚无始皇口谕,不得踏入银河边关丝路长河古代旱灾:官府献祭美女,我全收将门大逆子飞行员牺牲后的灵魂之旅双穿:开局买下美女丫鬟逍遥悍匪,女帝求我出山这个萌娃竟然是大明太孙朱雄英坐拥天下,当个奸臣怎么了?满门战死化身毒士:女帝劝我善良大秦始皇帝:你就当我真死了吧!穿越德国1370徒手建立美联储无双帝业白话资治通鉴:历史故事轻松懂穿到荒年,啃啥树皮我带全家吃肉大明英雄之征战四海短视频:震惊诸天万界天才美术生宋朝再就业开局闯锦衣卫诏狱:蓝玉我保定了穿越大乾当王爷三国:从新野开始曹操赤壁失利,我来救场统一华夏再次回到明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