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音朝着熟悉的面容伸手去,尸体的脸上还维持着狰狞的痛苦神情。
她甚至不敢想象,她都遭遇过什么。
【连被刽子手枭首的罪犯,死前都不会这么痛苦。】
【凭什么,什么错都没犯过的,只想安安稳稳度过一生的女人,却要被折磨而死。】
在夜雪的记忆里,公主的心声总是轻快的、狡黠的。
这是第一次,声嘶力竭的。
她为什么不说出来,是没力气说了吗?
她见殿下把那颗骇人的头颅抱进怀里,像是被抽干了全部的力气。
她头埋下,只剩瘦小的肩膀,微微震颤着。
夜雪鼓着勇气去拍她的肩膀,劝道:“殿下,想哭,就哭出来吧。”
林知音抬起头,紧紧闭了闭眼,“为什么要哭?我哭不出来。”
她像是一棵失了生机的小树苗,有气无力地说着。
这血腥绝望的十天,在史官的笔下,仅仅四个字总结:“芷州十日”。
一个城池的屠尽,最后也只有一个描述:“生灵涂炭”。
轻飘飘地,被墨洇在纸上,供后人观阅。
刘灵的遗容被尽力地整理好,林知音让茕儿来给她母亲送行。
小女孩换上了孝服,她拜完了母亲的墓碑。
在她之后,林知音也撩起裙摆,认认真真地磕了个头。
回程之前,茕儿朝她认错:“殿下恕罪,我以前不懂事,多有冒犯。”
茕儿十分害怕的样子,知道了林知音的身份,害怕她来找自己麻烦。
也终于知道,自己以前干的是什么蠢事。
娘为什么维护她。
娘是在给她铺路,可是她再也没有娘了。
林知音当然不会和她计较。
尤其是刘灵在天有灵。
她倒是想起了一个人,派人去请董琦来问话。
“芷州被攻破的当晚,县丞弃城而逃。”
“我想问,他是如何处置的?”
董琦低头回答:“殿下,陛下有令,若有弃城的官员,一律五马分尸。”
“臣来的时候,已经把他碎尸了。”
林知音勾唇笑了笑,“好。”
既然秘密武器被祭出,自然要趁其不备,一鼓作气。
大军留在芷州,继续朝西旭的地盘进军。
董琦分了一支军队,护送林知音一行人回京。
并将西旭的俘虏一起押送回去。
车马声势浩大地往回赶。
林知音他们坐在各自的马车里,但俘虏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
囚车四面通风。
此时本就是冬日刚刚结束的化雪时分,倒春寒的刺骨比冬天的一些时候更冷几分。
原本怕他们被冻死了,囚车周围还铺上了厚厚的隔温帘。
但是出发以后,林知音下令把帘子撤下来,且连囚车都不允许他们再坐。
全都像流放犯人一样,被绑着手脚,一根绳牵着,跟在队伍里走路。
至于路上是累死了,还是冻死了,都是活该。
下令屠城的人,被冻死,都是轻饶了。
路上,果然有人撑不住了,开始闹事。
一个小将来问林知音如何处理。
她下马车,带上一个会西旭语的士兵去看。
闹事的,正是那日追捕林知音的将领。
他肩上靠着一个人。
即使手被绑住,他也调整着姿势,护着靠在肩上的少年。
见林知音来了,他用不熟练的夏朝话请求着:“公主,我弟弟,病了。”
“让他休息。”
林知音没有动一丝恻隐之心,眼前他们凄惨的样子,只让她痛快。
她说:“不可能。”
“要么走,要么死。”
“病了算什么,死了正好。”
那将领急了,下意识地用了西旭的语言。
林知音身边的兵士翻译:“夏朝一向说自己宽厚大度,都是优待俘虏的。”
听完,她的声音带上了嘲讽:“所以你们就敢肆无忌惮地侵略,觉得被抓了也不用付出代价?”
“我告诉你,我不是宽宏大度的人,在我手下一天,你们没资格过舒坦日子。”
西旭将领想要挣开麻绳,但一圈圈绑得死紧,根本没有挣脱的可能。
就像一条上岸濒死的鱼,做着最后的挣扎。
和被屠的百姓一样无能为力。
他只能用母语,泄愤似的吼着:“就算你现在折腾我们有什么用,你也不能让我们所有人都死在路上!”
“等我们到了京城,虽然会被关起来,但还是会和那些被俘的前辈一样,被好吃好喝地招待,彰显你们的大国风度。”
“你根本就没有权利虐待我们!”
林知音抽出身旁士兵的刀,直接往他身上戳了一个窟窿。
那将领的声音止住了。
林知音把刀递回去,说:“我说了,要么走,要么死。”
“你们现在没资格和我谈条件。”
“再闹,杀了你。”
见人安静了,她轻蔑道:“没意思,还以为多有骨气。”
她走回去时,路过董心柔的车,她掀开帘子,冲着林知音问:“殿下,能否上来坐坐?”
林知音上了车,董心柔和茕儿都被安顿在这辆车上。
上来后,车门关上,队伍重新始动。
董心柔顾虑道:“大夏确实一直有优待战俘的传统,以显示我大夏的气度。”
“虽然我不是很理解为什么要显示这个气度,也不明白干嘛优待侵略自己的敌人。”
“但殿下明目张胆地惩治他们,回去之后,陛下会不会责怪。”
“那些臣子,又会不会对殿下口诛笔伐,说您不够仁善。”
一直沉默的茕儿突然问:“所以,我娘就该死吗?”
“杀了他们的敌人,被我们抓到后,还不能受到惩罚吗?”
“我甚至觉得,这还不够。”
董心柔哑口无言。
当然不是,只是京城里,从来不论正义,不论道理。
是政治的较量,是尊卑的比较。
这是她七岁的时候,也不能明白的道理。
但这一切,说给一个因屠城而丧母的小孩,实在太没有人性。
好在林知音明白她的意思,不过她不在乎:“如果害怕那些愚人的嘴,害怕父皇责怪,我就让他们好过。”
“那我心里才是真正不好过。”
“心柔,我已经足够理智了,否则我现在就该动私刑,把他们一个个全都刮了。”
“回京后,他们有什么异议再说吧。”
“至少在这个队伍里,是我做主。”
她不可能让他们好过。
果然,路上,那个生病的少年和另一些没撑下去的俘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