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侯接着说道。
“有时候你极度在乎人类，但有时候你又会以自身利益为第一优先，也有的时候你会将当下目标定为第一优先。
你的原则就好像不存在一样。
不，应该说，你跟最普通的人类一样。”
“但你也知道，我跟人类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只是在有些时候表现出来的样子有些相似而已。”
“这就是我想提醒你的，‘不要觉得凡人跟圣人差距很大’。”
“怎么说？”
“你们几个都有这个习惯，在平时不需要解决问题的时候，就会将自己的实力压制到一个很低的水平。
实力与普通人相当，就算心境远高于普通人又能怎样呢？在宏观层面，心境是最重要、最关键的社会影响因素。
但在微观层面，没有实力搭配的心境通常是完全无用的废物，甚至可能是负面影响因素。
虽然你们有实力去搭配自己的心境，但是当你们通过自己的圣人心境排除种种干扰项察觉到根本问题时，你们真的还有时间去分析问题、解决问题吗？
更别说在没有实力的时候，你们会受到的那些隐形的压力与壁障。它们会浪费你们大量的时间，让你们不得不做一些无意义的事才能接触到更深入的问题。
在这里，没有实力和地位也可以像普通人一样正常生活。但是在接触那些普通人很难接触到的人事物、获取那些普通人很难获取到的资源时，你也会像普通人一样无力。
等到你想要破除这个‘无力’时，你的时间就已经所剩无几了。
在那个男人来到这里之前，除了我一直活跃在东州各地镇压兽潮之外，东州几千年时间里也没有发生质的变化。
但构筑一套适合人类生存发展的环境，让他们自然蜕变便是我的选择，我知道会这样发展，所以我不急。
可是我也知道，东州武者学苗率远不如大夏其他八州。因为我的过于放任，导致东州文明进程在很久以前就已经被远远落在后面了，所以才会出现‘火烧钦差’事件。
这个事件也是直接促使那个男人决定用武力镇压整合东州的导火索。
也是在那时，那个男人找到我，跟我讲了一套听起来更加优秀的方案。
我便认同了他的道路，所以选择让他放手去做。
可是他跟我一样，在构筑好他认为适合东州人生存发展的环境之后也放手了，开始等待。
就这样，当他发现情况出现问题的时候，已经晚了。
而你跟我们两人实在是太像了，我不喜欢通过直接的方式去引导人民，而是想激发他们本身的潜力。
那个男人也是如此，他决定给人民制定一套最适合无境界普通人的理想社会体系，以此来帮助人民更好地激发他们无穷的智慧与潜力。
但是我们都是因为脱离了‘群众’太久，所以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我们已经失败了、错过了纠正错误的最佳时机。
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我是真的很担心历史会再次重演。
你们只有六天时间，对一个文明、一个社会来说，时间真的所剩不多了，所以之后的每一个小时都可能存在大量影响结局走向的关键节点。
就像妫因说的，你不能再跟以前一样了，你必须要现在就下定决心，然后做出改变。”
“普通人的实力已经不足以在剩余的时间里获取到足够多的信息，也没有资格在剩下的时间里接触到关键节点了。”
看到妫因和逍遥侯点头，王遥继续说道。
“我知道你们的意思，但从来都没有什么救世主，不是吗？”
“可是普通人跟武者不同，他们没有客观的认知能力，也没有属于自己的思维逻辑，只有别人灌输的思想，这种时候已经不适合慢慢教育他们如何思考了。”
“逍遥侯，我知道你很了解地球。所以我问问你，地球华夏文明中曾经有过四百位以上的皇帝，大一统朝代也不少，他们都是怎么灭亡的呢？”
“饥荒、瘟疫、战争、死亡。”
“愚蠢的、无能的白痴皇帝和年幼皇帝也不少，他们真的能逼得百姓造反吗？”
“基本都是贵族造反。”
“也就是说，君主再蠢、再坏、再无能、再奢靡，就如武则天一样滥杀能人、任用无能外戚、在位期间丢的土地比整个南宋国土面积都多、好奢靡、建奇观等等。
就算是这样的废物也很难影响到普通人，无法让普通人对她恨之入骨。
尽管她在位期间内确实各地存在大量造反势力，最终也是在她自己的执政期间内被李唐势力逼宫，但其实对绝大多数普通人来说，也只是一个没什么印象的烂皇帝而已。”
“你的意思是，就算我们把姒忠的罪状全部列举出来，甚至联合修罗门、世家、商会等等的各种势力一起拨乱反正也没有用？”
“当然没用，这不会解决任何问题，只是在进行历史的轮回罢了。
甚至羽公子或许也会站在我们这一边，跟我们一起讨伐姒忠。等到我们离开之后，他再窃取这个胜利果实，成为下一个姒忠。”
“这就是你们地球所记载的唯物史观吗？只要时势依然存在，就必然会造出下一个英雄。”
“或许是吧，也或许不是。
我始终认为，宏观层面人类社会对物质需求的矛盾是可以通过提升心灵境界缓解，甚至彻底解决的。
但像仁民会长尝试的那样，试图建立一个属于无心境普通人的理想社会，我无法推演，更无法评判。
或许他才是对的，人类社会最终能够到达的阶段就是那副模样。
也或许他是错的，就算我们这群超凡脱俗的仙人圣人离开了人间，人间的平均心境也会随着教育普及、优化而不断提升。
不过这两个结论究竟谁对谁错，都需要时间来检验。
毕竟我不是真正的人类，最多只能理解个人的情感变化，分析社会的总体变化，不可能像先知一样确定人类社会这个复杂模型最终导向的结果。
所以我只能告诉你，人类社会中有过无数次的矛盾爆发，有过无数次因矛盾爆发而出现的大规模革命。
但不是每一个人都留下了姓名。
他们中的失败者很少留下姓名，成功者也不是全部都留下了姓名。
只有在一个足够有影响力的时期之中力压群雄，才有大概率会将自己的名字与事迹流传下去。
而那些小规模的成功者呢，几乎都会被遗忘。
无论你取得了多么惊人的成就，跟你同时期最耀眼的人一比，你也只算是环绕烈日的群星中的一颗，只能祈祷后人不要将你忘记。
更别说很多时候成事依靠的并非一个领导者，而是多位领袖，就像这个世界里古典大陆建立的神圣联合。
所以与其说‘时势造英雄，英雄造时事’，不如说是人民创造了历史，人民记住了历史，人民选择了现在。”
“‘人民选择了现在’，这就是你不想过分插手逍遥城事务的最主要原因吧。”
逍遥侯叹了口气。
“就算是人世间所谓的王侯将相，你会觉得他们已经超凡脱俗了吗？
既然他们还是凡人，那他们的选择就是被挑选出的凡人做出的选择。
但也不能算是纯随机，算是某种程度上的‘人类精英’做出的选择。
如果他们是在没有历史参考、没有圣人指引、同时代没有更优越社会体制学习的情况下，做出了错误的选择，那确实情有可原。
可现实却是，他们在以史为鉴的情况下、圣人的领导下、圣人构筑的社会框架之下还是选择了堕落，那能怪谁呢？”
“可我知道，你不会不救他们。”
“是，我一定会拯救他们。就算只是为了满足我个人的精神追求，我也一定会救他们。”
“那么你打算怎么做？”
“我不是刚刚就说过了吗？”
“说的什么？”
逍遥侯的话刚问出口，却发现陈曦和妫因的脸色已经变了。
他突然想到了一个非常糟糕的后果，脸色变得跟陈曦和妫因一样难看。
“终究是杀得还不够啊。”
没错，王遥想的就是杀。
只要杀到河清海晏，自然天下太平、玉宇澄清。
可是，杀真的能解决问题吗？
如果想要杀到能解决问题，那得杀到什么程度？
“只靠杀的话，理论上是确实是可以解决问题的。”
王遥继续说道。
“杀到只剩下心三境，就能解决几乎所有社会问题了。”
无论是自诩跟王遥很像的逍遥侯也好，还是陈曦、妫因这两个跟王遥一起长大的先天圣人也好，都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杀到只剩下心三境？
东州可是有一亿多人啊。
“我觉得你没有在开玩笑。”
逍遥侯从嗓子里挤出了这句话。
“是的，我没有在开玩笑。”
王遥很认真地看着他，他的眼神便能显示出内心的坚定。
看着王遥坚定的双眼，逍遥侯从中突然发现了一丝异样。
这种感觉是，愤怒？
不，是暴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