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到处都是昨天半夜沈昭昭洒下的水渍,和依旧放在盆里的污水。
月灯气的肚子要爆炸,沈微慈安慰着她,在灶台前生了火,让清娪坐在灶前取暖,又去倒污水。
月灯接过来,将盆子又洗了洗才罢。
沈昭昭跟进来,看见沈微慈在烧火,不由抱着手冷笑:“果真是乡下来的。”
月灯正在烙饼,听了沈昭昭的话就想杨着铲子骂人,沈微慈拦着她:“忙自己的就是。”
“别管她。”
月灯忽然也觉得,犯不着与沈昭昭这样的人生气。
沈昭昭身上冷,不用人招呼,自己就过去蹲在了灶火边上。
刚才她过来的时候,看到外头还有十几个侍卫,看起来都训练有素。
一大早就从外头捡干柴和打水进来,还有去射了两只鸟下来。
这些侍卫明显是保护沈微慈的。
按理说宋璋的消息应该比其他人更灵通,为什么沈微慈现在被困在这里。
宋家的其他人呢。
她看了一眼乖乖趴在沈微慈怀里吃馍馍的清娪,忍不住问沈微慈:“你怎么困在这里?”
“宋家其他人呢?”
沈微慈不想与沈昭昭多说什么,反问她:“那你是怎么逃到这里来的。”
沈昭昭没瞒沈微慈:“我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想往官道走,但是官道都是北靖人,就往山林里走。”
在路边我找了匹马匹,晚上歇在村舍里。”
“但是马匹的声音引来了北靖人,我丢了马在夜里乱跑,看到这里有光就往这里来了。”
沈微慈听完没说话,又往火中加了一根干柴。
沈昭昭紧紧的问:“那你呢?”
沈微慈抿着唇:“没什么,跑慢了。”
言简意赅,堵住了沈昭昭所有想要问的话,她自觉的闭了嘴。
中午的时候,凌霄过来与沈微慈低声道:“我看望公亭山下的北靖人开始收帐篷了,应该要往旬阳去了。”
“太子那边的消息不知道,但看这个情况应该要打起来。”
“我们趁着这个空档走是最好的。”
沈微慈看着凌霄问:“今夜他们能走干净么?”
凌霄想了想:“要是快的话,应该能走赶紧。”
说着他看向沈微慈:“就是夜里赶路有些不太方便。”
“这两天月色不足,点火把怕引人注意,要不等明天天微亮的时候走。”
“娪主子太小怕冷,怕她夜里受不住。”
狐裘再暖,总也抵不住刺骨的寒风。
就连沈微慈也抵不住。
她身上没有了华服棉衣取暖,麻布衣最是漏风,更何况是这么冷的寒天。
沈微慈点点头,又对凌霄低声道:“你让人先将东西收拾好,没吃完的肉干也带着。”
凌霄点头:“夫人放心,东西不多,我们十几个人还是带得过来。”
说着凌霄又为难的看向沈微慈:“就是那些马匹,我今早去看的时候,跑了几匹,冻死两匹,只剩下三匹马了。
为了不引起注意,马匹都被牵到了二十多里的地方,这两天又下了小雪,没有避风,只剩下三匹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
沈微慈只是微微的沉吟一下就对凌霄道:“没事,翻过山就好了。”
“到时候再买。”
凌霄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沈微慈转身的时候,忽然看见沈昭昭站在后面的脸,吓了她一跳,皱眉:“你站在这儿儿做什么?”
沈昭昭有些阴冷的眸子紧紧看着沈微慈:“你们在偷偷说什么?是不是打算将我半路丢下去?”
沈微慈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头,实在没有精力理会沈昭昭。
清娪的小鞋子被划破了,她得赶紧去先给她缝好。
沈昭昭看沈微慈不说话要走,更加着急的去拽沈微慈的袖子:“你被我拆穿了是不是?”
“你假意收留我,你心里还恨我,想让我死在这里是不是?”
沈微慈深吸一口气,用了最大的耐心看向沈微慈:“我要你死在这里?”
“我真要你死在这里,这里全都是我的人,直接让人给你抹了脖子,早杀了你,你现在还能跟我在这儿对我这样说话?”
“你有这个心思,还不如省点力气后面赶路吧。”
说着沈微慈拽下了沈昭昭的手指,往屋子里面走。
沈昭昭愣愣看着沈微慈的背影,心里那股不安才渐渐消退下去。
被抛弃过一次的人,最害怕的是再次被人抛弃。
她不相信沈微慈,不相信沈微慈会有这样的好心。
沈昭昭跟着沈微慈走到屋内,看着沈微慈坐在木床上缝线。
她坐在火边,看了一眼沈微慈身边坐着的清娪,脸上的表情将清娪吓着了,赶忙跑到正在加柴火的月灯怀里去。
又指着沈昭昭:“我怕她。”
月灯忙抱着清娪在怀里哄着,又给她一根烧黑的木棍,握着她的手在地上写字转移清娪的视线。
沈昭昭脸上变得难看起来,她摸了摸脸颊,咬紧了牙。
其实不怪清娪害怕沈昭昭,就连月灯看着沈昭昭阴沉沉的样子都觉得有些瘆人。
沈昭昭的模样的确还是好看的,但现在看起来瘦了很多,眼眶微陷,浑身没有什么精气神,一双眼睛紧紧看在人的身上,好像谁都要去害她似的。
沈微慈看着沈昭昭脸上的表情,又对清娪低声道:“清娪,往后不许指着人说话。”
清娪得了沈微慈的训,乖乖的应下,又用木棍在地上乱画。
沈微慈又看向沈昭昭:“孩子胡乱说的。”
沈昭昭依旧沉着脸色,看着沈微慈:“我知道我现在的样子吓人,怎么比得上三妹妹呢。”
沈微慈深吸一口气,不再开口。
到了夜里的时候,东西都已经收拾好。
沈微慈身上披着一块遮风的羊毛巾出去,看着远处火把渐渐远去,是那些北靖人动身了。
寒风吹拂她脸颊,脸上微微刺痛,她吐出一口白气,看向暗沉无月的天色。
月灯站在沈微慈的身边,咳了两声:“夫人,风大。”
沈微慈听见月灯的咳嗽一愣,连忙去握月灯的手:“你风寒了?”
月灯又捂着唇咳了咳,摇头:“没事,我让凌霄再给我煎一副药,吃了就好了。”
沈微慈就紧紧牵着月灯的手回去。
回去后她摸了摸月灯的额头,有些发烫。
沈微慈的心揪起来,站起身:“你在火边暖暖身,我去给你煎药。”
月灯站起来:“让凌霄去就是了。”
沈微慈看向月灯:“他还要忙着观察外头的动静,我去就是。”
说着也不再等月灯说话,走了出去。
沈昭昭跟着沈微慈去了灶房,她抱着手,看着忙碌的沈微慈:“你知道父亲和祖母去了哪儿吗?”
沈微慈头也不抬:“难道你不知道?”
沈昭昭抿唇:“他们走的时候没有给我说具体去哪儿了。”
沈微慈便随口道:“许是去了禹州,我听祖母提过一回,祖母的妹妹嫁去了禹州,听说送了信去,有人去接。”
说完沈微慈看了沈昭昭一眼:“你要去哪儿?”
沈微慈本来不想问沈昭昭,因为本来不是她关心的事情。
但是沈昭昭现在被许家抛弃,又是战乱,没有地方去,她并不想接手她这个烂摊子。
要是她自己说去禹州最好,下了山分道扬镳,她自己一个人走。
沈昭昭看着沈微慈的表情忽的冷笑了一声:“你怕我赖上你了?”
“许家不要我,我也不是个赶不走的癞皮狗。”
沈微慈没接沈昭昭的话,又去坐在灶前烧火。
沈昭昭看着沈微慈映着火光的脸庞,看着她即便身穿布衣,容色依旧出众的模样,心里的嫉妒便如滚沸的水,压制不住往外冒。
都同样是落到了这样的境地,她事事从容不迫,身边依旧有衷心的奴仆,还有侍卫跟随,而她衣衫褴褛,手指皲裂,被一个孩子指着说她长相吓人。
明明从一开始,她才是高高在上的那个人。
手指渐渐捏紧,她又低声道:“我去禹州找父亲,我不会赖上你,但是你得给我银子,给我盘缠上路。”
沈微慈烧火的动作一顿,侧头看向沈昭昭:“你想要多少银子?”
沈昭昭对上沈微慈的眼睛:“你有多少?”
沈微慈挑眉:“五十两。”
沈昭昭一瞬间怒目瞪向沈微慈:“沈微慈,你当我这么好骗么?”
“你怎么可能只有五十两。”
沈微慈静静看着沈昭昭:“你觉得银子还管用么?况且我走的急,身上没有带多少银两,都只有银票。”
“但是银票现在你拿去不一定能在钱庄兑换。”
沈昭昭咬咬牙:“那你就给我三十两银子。”
“你还要给我干粮。”
“我看见你的人还晾了肉干,我也要带着让我路上吃。”
“并且我一个女子上路不安全,你再给我四个护卫护着我去禹州。”
“沈微慈,这样我就不缠着你了。”
说着沈昭昭又往沈微慈身边走了一步:“哦,对了,你还要给我两匹马。”
“不然我走路是走不了的,有了马我才能更快的到禹州。”
“我今天听见你的侍卫说了有马的,你别想诓我说没有。”
“还有你的狐裘也要给我,我骑马总要有御寒的东西。”
“你也应该给我御寒。”
“不然我便缠着你去金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