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块牌匾。
我终于知道了什么是轮回。
兜兜转转若干年，却依然回到最初的位置。
根本..就没有什么区别。
栖霞宫很大，大到超乎想象。
后殿迷宫一样的园子，常年无人清理。那些曾经瑰丽珍异的花草，早已经成为了枯木。
那池子里的水浑浊不堪，带着一股腐臭的味道。飘着絮状的杂质，以及枯烂的荷梗。
恍惚间，我似乎看见了池中盛放的水芙蓉，荷叶下是数以千计的红鲤。
“这后园年久失修，早就荒废了。想当年呀，那原主还在的时候，这地方可是块宝地..”
那大太监拿着拂尘，喋喋不休地解说道。
“那原主正是先朝宣宗的次女永清公主。这园子里的一草一木都是由公主亲自打理的。周驸马常年戍守边疆，鲜少能归一次京。但夫妇二人感情甚好，举案齐眉，琴瑟和鸣，相敬..”
那太监的话说到一半，停下了，脸上的笑容也有些不自然了。
我冷冷地看着他。
“举案齐眉？”
“琴瑟和鸣？”
“相敬..如宾？”
问到最后一句，我语气微微上扬，眼睛却死死地盯着他
“是..”那太监被瞧得浑身不自在，打了个寒颤险些闪着舌头。
“呵呵呵..”
我转过头，望着那池子笑了好一会。
像是听到了一个从未如此好笑的笑话一样。
也许我的笑声太难听了，嘶哑的嗓子那样突兀。总之那大太监一副发毛的样子，像是在看鬼一样。
我收住了笑，回过了头，看了那大太监一眼。
“再胡说八道，仔细你的舌头...”
*********
“栖霞宫？”
清平宫内，周太后一手掀着茶盖。听了成化帝的话后，不由得一愣。
“你怎么..把那女子安排到...”
“有什么问题么..”成化帝不解，“母后？”
“也没什么，”周太后摆了摆手，叹了口气，“哀家就是，想起了永清..唉。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哀家还记得..那时哀家也不过十二岁。”
“......”成化帝没有说话，只是无意地点了一下头。
“哀家这辈子，再也没有第二个那样要好的姐妹了。”周太后摇头，低声默念了一段经文。
“据说永清姑母，被皇叔赐婚给了母后的堂兄？”成化帝思索了一会道。
“是..”周太后似乎有些心不在焉，“那本是一段极好的姻缘...”
......
“苏旻嫔？”周太后望着殿外，喃喃道，“哀家觉着怎么和永清那么像呢...”
*********
我坐在榻上，一动不动。
就好像断了线的木偶一般。
“还有两件事..”
我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对自己说道。
了结之后，就可以安心的..
栖霞宫的外围，被侍卫紧紧包围。
成化帝，未免太小心了。
不过他不会想到..
我咧着嘴角，做了一个极为怪异的笑容。
那么，一件一件来吧。
我仰躺着，闭上眼睛。
即使侍卫层层叠叠地包围，外面的消息依然会传进来。
二皇子被封为太子。
不知道在未央宫的柏贤妃，此刻作何感想。
自己的儿子当上了太子。
然而她十月怀胎，历经波折所生下的孩子，她亲手抚养到一岁的心头肉。
很快就要管另一个女人叫‘母后’了。
人总要为自己的野心付出一些代价的。
不过万皇贵妃，很快也便该有动作了吧？
这个心中隐藏着魔鬼的女人，她的脑子里在想什么，我在当初就猜到了。
“娘娘，”魏灵霄摇醒了我讲道，“外面都在传呢..说，小太子..薨了。”
*********
我看到了成化帝。
他的眼中布满血丝，疲惫不堪。
太子的丧期刚过一半。
“朕..又没了一个孩子。”
成化帝的声音沙哑，缓缓道。
“哦。”
我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不说一声节哀么？”成化帝盯着我。
“节哀。”我嗯了一声，说道。
“你倒是安稳。”成化帝看了我半响，摇了摇头叹气。
“又不是奴婢的孩子，和奴婢有什么关系？”我一脸莫名地反问道，“奴婢掉两滴眼泪，倒像是猫哭耗子——”
“臣妾..”成化帝打断了我的话，“一口一个‘奴婢’，你到底有没有把朕放在眼里？”
“没有..”我闭着眼睛，挑眉说道。
“你..”成化帝语噎，半响摆了摆手，“朕没有心思和你置气。”
“哦。”我道，“那皇上慢慢节着哀吧。”
“朕突然很后悔来栖霞宫..”成化帝冷冷地看着我，“你就是存心给朕添堵的！”
“这就对了。”我点了点头，睁开眼轻蔑地笑了，“不然您想听什么？太子殿下薨了，在您眼里，最开心的应该是奴婢吧？您不觉得奴婢是没安好心就不错了。”
成化帝不说话了，沉默了好一会。
“呵，”我接着冷笑道，“您可以去坤宁宫，多半王皇后会冲您跪下求您恕罪，是她疏忽将接手了不到半个月的孩子养死了；您还可以去未央宫，柏贤妃哭哭啼啼的向您诉苦说她如何如何心痛。您可以到清平宫，太后她老人家自然会劝慰您，让您心里好受一点...或者，您还可以到安喜宫？”
“够了！”成化帝高声道，紧接着突地又泄了气，“朕知道、朕知道...”
我不说话了，冷眼盯着他。
“朕很累..朕..”
成化帝摇头，叹了口气。
“贞儿...”
成化帝的身影在我的眼中，从未这样渺小过。
自私的，懦弱的，可悲的男人。
我在心底不屑道。
我从未这样瞧不起过一个人。
“旻嫔。”成化帝开口道，注视着我，“把孩子生下来。”
我只是挑起了嘴角。
********
我开始着手第一件事。
不过成化帝并不相信我的话，他只是用怀疑的眼神盯着我。
“当然，您可以去查..”
我漫不经心地说道。
“你到底是谁？”成化帝的眼神阴冷。
“一枚棋子而已..”我懒懒道，“一枚被弃置了很久的棋子，久到自己都记不清多少年了...”
成化帝依然看着我，神情复杂。
我看着他挥袖离去。
“阿琪，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我自言自语道。
可是，这场局，只有疯子才玩得起呢。
“潾..”
我握着手中的茶盏。
“是你利用我的阿妹在先，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
“皇后娘娘驾到——”
我还未起身，便看见了满面病容的王皇后。
“嗯，都下去吧。”
我点了一下头，对着安然安可说道。
王皇后一身九重彩丝褙子，背后和襟上皆绣着玄色的凤凰花纹。
她的脸色依然苍白，然而双眼却多了几分往日没有的东西。
终于露出真面目了么？
皇后娘娘..
我咧嘴笑了一下，心道。
“啪——”
那东西从王皇后的掌中摔了出来，滚落到了地上。
我瞥了一眼，笑了。
那块玉，圆润而富有光泽，然而却平添了一道裂痕在上面。
正是夏才人塞给我的那块玉。
“本宫可不可以认为，你这是在威胁本宫？”
王皇后的声音冷冰冰的，双眼也是从未有过的凌厉，一扫往日的颓废。
“当然可以..娘娘。”我点了一下头，“能劳动娘娘您大驾光临，看来奴婢是猜对了。”
我捡起了那块玉。
“不过话又说回来，奴婢不过是托人向坤宁宫送了一件东西您就这样大惊小怪的，真是不好。就像这块玉，本是无瑕，可偏偏多了一道裂纹，便不再是完璧了..当真是可惜呢。”
我抬起头，笑了笑。
“奴婢的意思，您可还明白吧？”
“你是在暗喻本宫么？”王皇后冷冷道。
“娘娘觉得是，那便是吧。”
我说道。
事实上，我花了很长的时间，才弄明白夏才人给我的这块玉的玄机。
归赵，隐含‘完璧’二字。
而那条裂纹，从底部开始蔓延。
正是伏羲八卦中的‘坤’位。
......
“望断白玉盘，不见故人还！”
“八月十五...”
“草桥春雨..两分离...”
......
这看似饱含怨念的三句话。
其实..是三条字谜。
谜底便是..
王、钟、英！
“其实娘娘您的那个孩子，并不是皇上的吧..”
我坐在椅子上，望着王皇后淡淡道。
“您为了守住这个秘密，为了守住您的皇后之位。费尽心机，不惜几度杀人灭口。当年的夏思嫔，无意间知晓了这一切，唯恐招来杀身之祸，于是装疯卖傻躲进冷宫..整整两年。如果不是那一日奴婢凑巧在日精门碰到了从冷宫中跑出来的夏氏...”
“看来，本宫还是晚了一步呢。”王皇后并未动怒，而是极为平静地看着我，微笑道，“不过也没有关系..只要你无声无息地死在这里，那便的的确确没有人知道了。不过，你在笑什么呢？”
“奴婢在想..如果陛下知道了他的皇后是如此的‘贤德’，又会作何感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