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冬的京城飘着细雪,苏辰安捧着圣旨站在正厅,炭盆里的火星噼啪炸响。
\"南陵?\"
苏大壮手中的茶盏当啷落地,\"那不是前年淹死过钦差的地方?\"
别看人家苏大壮没什么见识,但南陵这个地方,他还真听说过。
那时候酒楼里面的客人,因为这件事情可是热闹了许久。
现在乍然听到这个名字,他也是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刘氏一把攥住儿子手腕,指甲几乎掐进皮肉:
\"娘不管什么圣命,娘,只要你平安,你才成亲半年...\"
话音未落,姚飞雪已掀帘而入,发间落着未化的雪粒:
\"儿媳愿随夫君同往。\"
苏有根和王桂芬嘴唇嗫嚅,想要说点什么,但也知道他们这把老骨头只能给自家孙儿添乱。
就不说什么追随孙儿一块去赴任的话了。
苏大壮和刘氏知道自己是不能留在京城孝顺爹娘的。
只能拜托小弟他们一家人,毕竟自家大侄子,前段时间刚中了举人。
过段时间参加会试考中进士,就能留在京城当个官。
爹娘也就拜托小弟一家子照看了。
因为已经跟家人坦白了这件事情,所以接下来的苏辰安,那是忙碌的不行。
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翰林苑那边查找资料。
同时也带着自家媳妇,去自家老丈人家里面串门。
毕竟一去就是几年,如果特别忙的话,回不来几年都不能相见。
让人家亲人分离,还加上隔得那么远,他总是心中难受和愧疚。
所以只能够多去自家老丈人家中打扰,好在,老丈人也是真心的为他着想。
尚书府书房,姚忠胜将水利图重重拍在案上:\"你小子知不知道,崔家在江南有十八座石灰窑?\"
窗外梅枝横斜,映得苏辰安眉间愈发鲜活温润:
\"岳父放心,小婿要的就是他们跳脚。\"
他蘸茶在案上画出个奇异结构:迎水面的弧形坝体像弯月环抱,底部密布蜂巢般的泄水孔。
\"这是...鱼嘴分水堤。\"
苏辰安指尖划过关键部位,\"用三合土浇筑,内嵌毛竹为筋。
\"姚忠胜瞳孔骤缩——毛竹抗拉强度是杉木的三倍,而所谓三合土,竟是石灰混合黏土、细砂与糯米浆的配方。
这已不是寻常水利,而是一场材料学的革新。
不过在离别之前当然不能忘记自己的好兄弟。
一别就是三年,这最后的时光不好好聚一聚,总归是要被人念叨。
提前商量好了,苏宝成和张明轩几人各自从家中带来不少的好酒。
苏宝成更是拿了一半鹿肉过来,当然是他媳妇大发神威,昨个才去山中给他猎的。
一大家子人在院子当中喝着小酒,吃着烧烤和火锅。
饯行宴上,炭火熊熊,映红了众人的脸庞,也为这离别的氛围添了几分温暖。
苏宝成率先站起身,手中的酒杯微微颤动,他清了清嗓子,朗声道:
“鹏举长天破远云,此程风雨志如金。功成之日同欢饮,再续同窗一片心 。
愿师兄此去,如大鹏展翅,冲破云霄,一路上哪怕风雨兼程,也能坚守志向,待治水成功,咱们再举杯欢庆!”
张明轩也站起身,目光中满是期许,缓缓吟道:“万里江河待尔平,孤帆远去踏征程。他年堤固洪波息,共赏繁花岁月宁。”
他顿了顿,接着说:“南陵的江河等待小舅子去平定,你这一去,虽路途遥远,但我们相信你定能筑起坚固的堤坝,平息洪波。
等一切尘埃落定,咱们一同欣赏那繁花盛开、岁月安宁的景象。”
最后,苏辰远走到苏辰安面前,眼中泪光闪烁,声音略带哽咽:
“今朝惜别赴南陵,矢志为民治水情。他日功成归梓里,再书壮志颂清平。
二弟,你此去安心,家中有我还有你小弟,我们盼你早日功成归来。”
原本躲在一旁哭唧唧的苏小弟 ,现在正在私塾里面进学。
学问相当不错,可以说是整个苏家,除了苏辰安之外,读书最有天赋的一个。
以前就对自家二堂哥崇拜不已,整个家里只有这家二堂哥说的话对他最好使。
此刻又要一走这么多年,苏小弟哪怕已经念书这么久了,依然无法抗拒这种离别的难过。
苏辰安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让他一定要好好念书,当年他最想听到的是对方考中的好消息。
苏小弟点了点头。
苏辰安又摸了摸自家小侄子的脸蛋,到最后更是来到角落里。
看着已经年迈,不怎么爱动弹的元宝,好在他的子子孙孙,围绕在身旁。
但苏辰安,依然更喜欢他家的元宝,对方也好像是感知到他要离别一般。
不爱动弹的它,一整天的时间,只要苏辰安在家。
元宝必定就在不远处的地方趴着晒太阳或者是烤火。
半月后苏辰安告别了皇上,在亲人和朋友的送别之下从京城出发。
本来他是想先去一步让家人在后面慢慢赶来,但又不放心家人的安危。害怕路途遥远。
所以只能够辛苦,家人陪他一同赶路。
官道泥泞不堪,苏家车队三十余辆大车在雨中蜿蜒如长蛇。
因为赶路哪怕下雨也不曾停歇。
姚飞雪掀开车帘,看见苏辰安骑着青骢马在队伍前后穿梭,蓑衣下露出半截算盘——他竟在马上还在核算三合土配比。
雨丝斜飞中,那修长手指拨动算珠的节奏,与车轮碾过石板的声响奇妙地共鸣。
\"少夫人您看。\"
丫鬟指着路边跪拜的流民,\"他们手里捧着什么?\"
姚飞雪凝眸望去,竟是些粗瓷碗盏,里面盛着浑浊的雨水。
随行衙役低声道:\"沧澜江连年泛滥,这些怕是去年逃荒的南陵人。”
话音未落,苏辰安已勒马停在一老妪身前,解下腰间水囊递去。
老妪颤巍巍 不敢直视眼前的大人物,只是谢过苏辰安给的救命干粮。
对于对方说终有一天,水会被治好,他们再次回去的话也没有放在心上。
或许对方是个有能耐的,也是个好官,可是,那地方就是被下过诅咒的。
三日后过淮河渡口时,苏辰安终于来到了南陵。
路途之中赶路,总共才花费了1月半的时间。
一路上不知道遇到了多少的流民。
他能帮就帮帮不了的话,他也没有办法,只能尽量给他们一条活路。
就是因为看过了路途当中的种种,心中才沉甸甸的格外的急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