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墨,南陵府衙前的灯笼在江风中摇晃,将苏辰安的影子拉得细长。
八抬大轿刚落地,身着绯袍的知府黎廷玉便疾步上前,腰间玉佩撞出清脆声响:
\"苏大人乃天家栋梁,星夜兼程辛苦了!\"
他身后的官员们如众星捧月般围拢,绸缎官服上的金线在暮色中泛着冷光。
宴会厅内,檀木桌上摆满山珍海味,青瓷碗里的鱼翅还腾着热气。
黎廷玉举起鎏金酒盏,笑纹堆得满脸:
\"听闻大人在京城就以才学冠绝,此番治水,定能重现大禹之功!\"
话音未落,通判王承业抚须接话:\"是啊,前几任大人皆是饱学鸿儒,可惜...\"
他故意顿住,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终究是难敌这千年水患。\"
苏辰安端起酒盏轻抿,温热的黄酒在舌尖泛开辛辣。
他目光扫过席间众人——黎廷玉袖口金线绣着云纹,王承业腰间玉佩雕着螭龙,皆是江南崔氏的惯用纹样。
角落里,县丞缩着肩膀不敢抬头,脖颈处还带着新伤。
\"诸位谬赞。\"
苏辰安突然将酒盏重重砸在桌上,脆响惊得众人一颤,
\"皇上既委以重任,本官自当效犬马之劳。不过丑话说在前头,\"
他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众人,\"治水期间,所有政令皆以工部文书为准。
若有人阳奉阴违...\"话音未落,苏辰安只是轻轻的把酒杯放下。
厅内空气骤然凝固。王承业干笑两声:
\"苏大人年轻有为,只是这堤坝工程牵涉甚广,还需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
苏辰安突然起身,大步走到厅中悬挂的《南陵水患图》前,指尖重重戳在溃坝处,\"
此处河道弯曲,水流速度达每秒三立方米,冲击力相当于百辆战车。
若不改变河道走向,再修十道堤坝也是枉然!\"
他猛然转身,目光扫过众人惊恐的面容,\"明日卯时,本官要看到河道测量数据。延误者,军法处置!\"
黎廷玉手中的酒盏微微倾斜,酒水在桌案上蜿蜒成溪。他强撑笑容:
\"苏大人果然雷厉风行,只是这河道改道...\"
\"李大人不必忧心。\"
苏辰安从袖中掏出一卷图纸,\"这是工部测算的'裁弯取直'方案,采用'束水攻沙'之法,利用水流自身冲击力疏浚河道。\"
他目光扫过众人发白的脸色,\"当然,若有人觉得此计不妥,大可现在向皇上谏言。\"
当然苏辰安安排人家做事,当然也得拿出点诚意来。
所以在对方跟他要一个结果的时候,他也是毫不犹豫的接下来军令状。
立下了3日之后,他要拿出的东西绝对能够力挽狂澜。
夜色渐深,送走苏辰安后,王承业猛地将酒杯摔在地上:
\"这乳臭未干的小子!当真以为靠几张图纸就能治水?\"
黎廷玉凝视着满地碎片,阴恻恻道:\"
且看他能张狂几日。河道改道需征调万民,而且,修建堤坝,能够阻挡激流的,可不是一般的东西,这种东西那可都是神物,届时...\"
两人相视一笑,眼中杀意隐现。
而此刻的苏辰安正站在江边,寒风卷起他的官袍。
看着对岸若隐若现的崔家商号灯火,他握紧了袖中图纸。
顺便,人生地不熟,让皇上特意给他派的暗卫,好好的打听了一下,这群人,想要怎么给他使绊子。
不过现在眼下最紧要的事情,那就是先要把水泥制造出来。
如果没有水泥,他想要修建结实的大坝,可就真的是痴人说梦了。
至于那些人,阳奉阴违也好,暗地里使绊子也好,尽管出招,搞不好,还能够再为朝廷增加一些业余的收入。
毕竟今日的一顿鸿门宴,那群人小日子过的那是一点都不差。
与城中的百姓,看起来那还真是天壤之别。
对方也丝毫没有藏着掖着的意思,更没有故意低调和哭穷。
不错,那可真是太好了。
是肥羊,那就要做好被薅的准备。
就连家人都没有时间安顿,苏辰安基本上都是早出晚归。
时间不等人,时间拖得越久,当地的百姓损失就越大。
再加上他第一次出任如此重任,要是不把事情办的漂亮一点。
他还怎么做接下来的动作。
二月十二的南陵官衙后院,十口大铁锅煮着黏稠的糯米浆。
苏辰安袖口高挽,正在青石板上调配神秘混合物。
围观工匠们伸长脖子,只见他先将筛净的石灰与黏土按奇特比例堆成圆锥。
又在顶端挖出凹槽,缓缓倒入铁水般的红褐色液体。
\"这是...铁匠铺的矿渣?\"老匠作赵铁手突然瞪大眼睛。
只见苏辰安手持铁锹翻搅,那灰扑扑的粉末遇水竟渐渐泛起青辉,宛如活物般膨胀起来。
寒夜的临时工坊内,陶土灶膛里的火苗将苏辰安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土墙上,忽明忽暗。
他盯着陶罐中翻滚的混合物,额角的汗珠滴入蒸腾的雾气里。
这已是第七次尝试,前六次的失败让工部主事杜衡连连摇头,当地工匠赵铁手更是私下嘀咕:
\"大人这法子,怕不是把《天工开物》念反了。\"
\"再添半勺铁矿渣!\"苏辰安的声音盖过木杵捣泥的声响。
学徒捧着粗粝的矿渣倒入陶缸,灰白色的粉末顿时弥漫开来。
他伸手探入黏稠的泥浆,触感比前几次更紧实,却仍未达到理想的硬度。
月光从茅草屋顶的缝隙漏下,照亮他染满石灰的手掌,指甲缝里嵌着暗红的铁锈。
连续三夜,工坊的灯火彻夜未熄。苏辰安将黏土过筛三次,用细绢滤去杂质;
石灰要经二次煅烧,直至敲开呈雪白色蜂窝状;
就连糯米浆的熬制火候,都精确到柴火的节数。
当第十二次调配时,倒入糯米浆的瞬间,混合物突然发出\"嗤嗤\"怪响,腾起的热气裹挟着奇异的石灰香,在冷空气中凝成乳白的雾霭。
\"快!密封陶罐!\"苏辰安扯下腰间汗巾包裹住发烫的罐口,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
赵铁手手忙脚乱地搬来湿泥,却忍不住嘟囔:\"大人,这味道...咋像我娘熬煳的浆糊?\"
三日后,工坊外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毕竟这样的大事,有心想要看苏辰安笑话的人,早就已经在外界大肆宣扬了一番。
毕竟只要对方拿不出像样的东西,在整个南陵百姓的心中,那就是废物一个。
王通判带着几个衙役姗姗来迟,官服上还沾着昨夜酒肆的脂粉气:
\"苏大人这'仙术',莫不是变戏法糊弄...\"他的声音被陶罐碎裂的脆响打断。
青灰色的块状物滚落在地,表面泛着瓷器般的光泽。
苏辰安抄起铁锤,在众人屏息注视下全力砸下。
金石相击的巨响震得屋檐下的冰棱簌簌掉落,而那看似脆弱的混合物上,只留下浅浅的白痕。
\"不可能!\"王通判踉跄着上前,靴底在结霜的泥地上打滑。
他拔出佩刀猛砍,刀锋竟被磕出缺口。
赵铁手更是跪坐在地,粗糙的手掌反复摩挲着断面:\"这触感...比我在泰山见过的青石还密实!\"
人群中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几个老工匠抹着眼泪喃喃自语:\"活了一辈子,头回见这等神物...\"
暗处,崔家安插的眼线死死盯着这一幕。
他怀中藏着的密信已被冷汗浸透,信上墨迹未干:\"若苏辰安真有奇术,即刻焚毁工坊,断其粮草。\"
此刻望着那坚如磐石的块状物,他的手指微微发抖——这哪里是凡人能捣鼓出的东西?
分明是老天爷赐给南陵的救星。
苏辰安擦去额头的白灰,目光扫过人群中那些惊恐的面孔。
他知道,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这看似成功的实验,不过是撕开了崔家利益网的第一道口子,而接下来,等待他的将是比洪水更汹涌的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