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确定了杨燕子已经完全没可能生下这个孩子,我也决定了把她身体先修好再说的那时候开始,我就找了一些书来看,研究研究女性这个生殖系统到底是怎么回事——倒不是我要给杨燕子看病,而是我希望能懂得多一点,不要俩眼一抹黑单纯就是听医生在那里胡咧咧,倒不是我不相信她们的专业性,而是...这个我不太容易形容,你听听我和郭大姐有一次的吵架感受一下——
"现在孕激素已经降下去了,说明胚胎已经杀死了,但是它还卡在输卵管里面,所以这几天我们需要把她的身体调整到最佳状态,准备做下一步的刮宫和输卵管切除手术..."
先前做了很多阴超b超,杨燕子的子宫里的确是有阴影的,不然也不会那么蠢地本来应该打胎结果却一直在安胎,也就是说她现在属于是子宫和输卵管同时都有东西,确定了输卵管那个是胚胎,子宫里是什么还不知道,所以需要刮宫刮出来看一眼——但一定是死掉的,她的身体已经停止了一切妊娠反应——
"输卵管切除?一共俩条,你切一条,她不就废了?"
"那不是还有一条吗?她以后怀孕的几率可能只是小了一点,是健康时候的二分之一,但是还是可以怀的..."
"不能这么算吧,你有俩条腿,我砍掉一条,你能说你跑步只剩以前二分之一快吗?我猜连四分之一八分之一都达不到,这是一个牵一发动全身的综合学问,不是你那种算法——砍掉大拇指,就没法拿筷子,是你说的那么轻巧的事吗?"
"你的意见呢?"
"哦,我是病人家属,你问我的意见?这样吧,我砍别人胳膊腿倒是有几下散手,要不你问问我这类东西,我给你提提意见..."
"知道你心情不好,知道你想尽力保全女朋友的身体,但是病总归是要治的,你情绪不要这么激动,咱们慢慢..."
"不,我其实是有这种怀疑:对你们医院来说,最简单最便捷最科学最熟练的方法就是切掉别人的输卵管,所以你就推荐这样的解决方案,而且我不排除医院里有那种坏心眼的医生,反正跟他没关系,他就挑一种最创收最昂贵的办法——切掉一条,她以后怀不上,或者剩下那条又堵了,医院又可以切,再延展一下,以后她想怀孕还得来医院做各种体外怀孕试管婴儿,可不就美滋滋..."
"唉...我没有那么坏..."
"我知道,只是告诉你我的合理怀疑——那我问你,胚胎已经死了,现在它沾在输卵管壁上掉不下来,起码已经完全没有了造成大出血的可能,你干嘛就要把她整条输卵管都切掉?高架桥上撞车了,你就把整条高架桥都炸掉,是这个意思吗?"
"这是为了她以后怀孕做准备,如果下次受孕还是走这边,她还是会卡在那里的..."
"她下次什么时候怀孕我都不知道你就知道了?你给她受精呗?"我忍不住笑起来,"有没有可能,有什么类似胃肠镜那样的东西伸进去通一通,或者..."
"没有,而且输卵管也承受不住那样的折腾,还不如切掉...不过你说得有一点是对的,现在的确也不用那么着急就切掉输卵管,要不我们试试保守治疗,先给她用一些活血通络的药,看看能不能把那个胚胎自然排出来——但是我觉得可能性很小,这也是为什么..."
"用吧,能不切就不切,保持她的身体功能完整,以后的事...我们看看用药情况再说..."
你看到没有,如果我不去看那些书,郭大姐说切那我就肯定同意切了,不然呢,我什么都不懂还不是人家说怎么弄我就怎么弄?事实上,不论是我的理解方式还是郭大姐的理解方式都没错,只不过大家的出发点不一样,所以想事情的方式就不一样,她那种是最快最便利的,我这种就麻烦很多,而且效果非常不确定——你一听活血通络就知道她们要上中成药了,事实上这也是现在医院里大部分治疗方案一个浓缩现象,都是简单粗暴地用西药做手术,谁也不愿意或者说压根不相信、更没有那个耐性去用什么中药——讽刺的是我去的那个医院叫‘中医研究所’,结果他们普遍也是这样的态度...
我不是学医的,也不知道中西医这些东西怎么回事,但是我知道中医里绝对是有很大一部分管用的东西,那都是多少条人命实践出来的,只不过现代社会功利化世俗化了,大家都想短平快,就把这门技术妖魔化虚无化罢了——当地就能见效的东西,是比吃半年还不一定担保能管用的东西讨喜,但是,我觉得,像杨燕子现在这个情况,直接切是最差的选择——大出血的危机已经没有了,那么着急切它干嘛,先用一点中药看看效果,切是什么时候都可以切的,我每天在医院烧钱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其实,我高度怀疑的医疗行业里急功近利的那些东西肯定是存在的,但是郭大姐不至于,她那个人表现出来的各种姿态就不是这种人,但是她被体质化了,一看片子自然而然想到的就会是切掉——要是这个病人是她姑娘,她就会想想别的办法了...但是,这个事我并不埋怨她,你真关心什么东西你就多去上心,想让别人帮你操心那你压根也就是在做梦...
回来了病房,我把情况大概和杨燕子说了一遍,她还给我科普呢,说什么输卵管切一条也不影响,芳姐就宫外孕切了一条什么的...
"还是原装的好..."
"不切掉,下一次怀孕又会卡在那里了..."
"现在用点药看看能不能排出去,不行的话再切吧,用几天药看看先。"
"你是不是想尽快摆脱我,然后...然后..."
"我不急。"我很简短地说了一句,最近杨燕子总是表现出这类态度,倒让我觉得是不是显得咱们太粗暴,所以又掉头找补,"这次怀孕失败,就该开始为下次着想了,你也别成天琢磨这次的事,那都已经过去了——可以的话,只要能做到还是把所有方法都试一试,时间长一点不怕,我在医院住习惯了,你让我去别的地方我还怕睡不好呢..."
还真是,一点不假,我在杨燕子租处睡得很一般,她在三十楼,小区里狗叫一声我就醒了,但是在医院睡得很香——每天干净崭新的床单被罩一换,洗了头脸洗了脚,往杨燕子对面病床一躺,有时候她还在我床上呢我就睡着了——那时候每天晚上临睡以前她都过来在我床上一起躺一会儿,有时候说说话聊聊天,更多时候就是一起呆一呆她就回自己病床去了——我发现,但凡有点纪律的、有人查房的、对你行为有一定要求的地方我都特别容易睡得好,太自在了反而不太行——当然,最大的因素其实还是那时候实在太累了,一回医院就是停不住的被杨燕子使唤,一离开医院就是乱七八糟的琐事和非常多的需要思考的生意上的点,压根就忙不过来,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撑过来的——我这人吧,这辈子主打一个逍遥自在,生活里大部分的时间都是独来独往吊儿郎当的,真正忙得屁股不着地的时候非常少,这就是其中一段了。
那个时间点其实老韩这边已经开动了,他通过叶总的关系总算是打通了渠道,允许他在别人荒地上挖土,所以他其实已经找人开始画设计图,并且准备和冀处长那头的主管道对接——康总忙着开始跑他这头,毕竟康总卖的其实主要还是发电那一套装备,他恨不得不管你用不用他把机器堆过来把钱一收自己掉头就跑了,后面的事后面再说——老韩当然还是要拖一拖,倒不是他故意为难康总,主要是他整个煤改气项目刚拿去银行融资还没办下来呢,哪有钱拿出来就买康总的发电机组——这玩意贼贵,那时候这还算是高精尖装备,康总严格来说只是一个代理商,他这套设备的生产工厂在广东那边,是一个中日合资的公司,韩总那个摊子用的那个机组价值得几千万,整个工程还得翻一番,再加上各种乱七八糟的费用,最后完工的时候他们得干进去几亿了...
有时候我说这些数字的时候就老觉得特别神奇,就跟做梦似的,我还接触过这么大的项目?不能吧,那我现在怎么穷得恨不得去要饭呢?要不是太年轻太帅没人会给我,我还真有做乞丐里的霸主这个想法——要说在江湖上浪我固然是有点老了,但是你要说去要饭我还年轻着哪,所以很尴尬...这个事我那时候就想通了,其实,你出多少力就拿多少钱,或者换句话说,你有多大能量你就得到多少辐射——康总是脾气很差,但是他很有钱,而且人家真能提供机组;老韩尿毒症,但他有一大片厂子而且真能动工出煤洗煤(那时候开始能动工的那就都是时代的好汉了);冀处长有天然气,表侄有权力,叶总有表侄,所以他们是这个项目里的大头,除了施工的开支挤出来的都是他们的,我有啥?我其实什么都没有,单纯就是厚着脸皮过去白啃的,所以拿不到多少是正常的,真拿到了,我就有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