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俩压根也谈不出来什么,大家的目的不一样,从老韩来说当然是想花点钱息事宁人就完了,但是被康总抓到了钮子他是不愿意轻易撒手的,所以当天他带的那个法务团队就去了派出所开始跟当地谈,然后最严重的那个(也不知道这人是装的还是真的,反正据说中间是醒了的,但是康总去看过以后他就又昏过去了)当天就被送回北京去大医院治疗,然后下午接着又谈,等到晚上的时候大概有了点苗头——康总这边的团队先逼着当地(这个事就是这样,如果没有这个法务团队,以老韩的力量,最后这个案子怎么样那是法院检察院走完以后他的人才需要进去的,律师团队一运作搞得叔叔们就没办法了)把当天搞事情的人先控制起来,然后,据他们说要以故意伤害这一类的罪行立案...
"出了这样的事谁都不愿意,但是总还不至于闹到这种地步,买卖不成仁义在,非要打官司或者把人弄进去,也没有那个必要吧..."老韩是老派人嘛,他还是觉得这个事可以谈。
"您可别说这丧气话,什么买卖不成,咱不还在运作呢么,这事肯定能成——这样吧,咱们都回去好好想一想,明天早上再谈..."我赶紧插话——老韩老糊涂了,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就便是谈判咱们也应该以一个已经合作的姿态去跟人谈不是么?事做成做不成的不要紧,就当做成了让人家高兴高兴也是应该的,毕竟跑了这么久——
"怎么的?你意思是想找别人?你和下家谈好了?签了合同了吗?"出来以后我拉着老韩急匆匆问他——你听他那个话音还不就是有了新想法,这帮狗东西做生意都是这样,一点信誉都没有的,我不得不问清楚,"你可以耍康总,你可别想耍我,咱俩可是一头的,再说还有叶总冀处长这么多人,您可别跟我开玩笑,我这人胆子小没见过世面,禁不住这么折腾的..."
"没有,只是接触了一下——我告诉你吧,这个姓康的坏得很,他那一套东西不值那个价钱,我最多给他一半!不行我还不如找别人呢!查总,你也不能怪我瞒着你,我知道你俩头为难,但是,是他不仁在先,也不能怪我不义,我自己花钱,我还定不了买谁家的东西吗?主要是他把我当猴耍啊!压根不值那么多的东西,张口就一亿俩亿的,想钱想疯了..."
我那时候看着老韩那张因为尿毒症疙疙瘩瘩而且黢黑如锅底的脸,单纯地就是从后脑勺生起了一股子愤怒——我这时候跳过去几个高鞭腿把他踢倒,撩起他的衣服往他因为每周要做透析所以现留着的刀口里拉泡屎,他当地就嘎了——你以为呢?做透析的人身上都留着现成的口子,不然还每次过去都开刀吗?所以老韩其实极度虚弱,很容易被感染——不耽误即便他已经这样了他还在这里犯贱不是么?批不下来地的时候他跑批地,地的问题刚解决他就开始耍心眼了,关键是你怎么弄没关系,我算什么?x你妈的你真是...哎,你别说,我猜老韩一点都不怕死,这个鬼东西...
"韩总,您这么做事有失我们山西人的风范了,不过好在您把我当自己人起码对我说了实话,就挺侥幸,不然真的让别人知道了只会小看咱山西人——做生意嘛,都是你情我愿的事,勉强不来,你实在不想做就算了,但是你应该早点跟我说——现在搞成这样你不干了,那你就是耍我——耍我有俩个结果肯定要发生,一个是你的儿子和我关系很好,你可就得多给他操点心了,他那人吧,嘿嘿,容易被人家抓住把柄;第二个,这块地虽然同意让你挖一挖,但是也可以给我挖的,我明天去见叶总,我也在这块地上找个事做做,咱俩做个邻居,互相盯着点,别像现在这样出什么安全事故——本来咱俩是一头的,但是现在你看康总那个架势,而且是咱理亏,那我只能站他那头去了,我还怕他那些五大三粗的大汉过来一巴掌糊死我呢——这事儿呢我也管不了,也不管了,我专心做我的事去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啊韩总,祝您身体健康!"
我气死了,但是也没法跟谁发火,准备先去找冀处长放一股子毒水——没什么卵用,冀处长和老韩是合作关系,他八成不会掺和这种事,我去找他主要还是得先把我的立场站住,找个见证人,告诉他这个事的来龙去脉,然后多少还是可以埋怨他几句,让他也不舒服一番——老韩和康总都是他介绍给我认识的,老韩这个家伙,一肚子毒水,该不得他尿毒症呢,一点都不亏!而且照我看冀处长那个人多少是有一点正义的,先让他给我评个理,然后我再去找叶总看看能不能想个办法给老韩搞乱——他这不是打我的屁股,是打您的脸啊!我就是叶总冀处长的包衣奴,我的屁股也不是他老韩可以碰的,您得给我主持这个公道...
但是,江湖上的气氛已经变了,叶总表侄他们最可能拿出来的方案一定会是让老韩给我俩个钱把我打发掉就完了,然后一众人前仆后继安抚我一番,把事情做得看上去严丝合缝让你没法抱怨——唉,所以这些人其实是指望不上的,我甚至觉得冀处长也和他们一样,你别看他和康总是同学,同学算个屁对吧,坑的就是同学,斩断的就是最亲近的情义,这个世界算是完蛋了...
正好那天冀处长就在县里办事,因为我说了他主导着一个非常大的工程,在县里铺设国家要求的天然气管道,老韩这个事只是他那个工程很小的一部分,所以我不顾时间很晚冲上去跟他告状,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最后气哭了——我是真哭了,因为说着说着就觉得太绝望了,你说说吧,想要个孩子是那个逼样,想做个事情又是这个逼样,我到现在一毛钱没拿还在不停往里倒贴,别人请我一顿我就总想着请回来,觉着真心能换爱情,结果呢?一个个的牛头马面,该死的不去死,不该死的死掉了,全世界在我眼里都体现得魑魅魍魉鬼影重重,我都不知道成天在和一些什么玩意打交道——当然,我哭了那么三俩秒就停了,太失礼——搞不好冀处长还有他难受的事呢,你跟人家比划个屁——
"小查,你这小子有点意思,走,下楼找个地方我们喝二两..."
那天冀处长一句都没有笑话我,倒是告诉我其实不用着急,人心都是这样的,一会儿一个样,不要因为一些还没有发生的事就生气,因为真正值得生气的永远是改变不了的那些东西——老韩和老康不是还没有闹掰吗?大家不过就是一些想法罢了,即便闹掰了,真正的生意人也是跟着形势在不停改变立场的,他们之间的友好或者敌对都是形势产物——都是聪明人,将来事态发展到不合作就会导致整个项目崩盘,他们就都老实了——
"没事,我回头给韩总打个电话的事,他这里的气可都是我在经管,将来我卡一卡他也很难受,所以问题不大——我以为多大的事呢,看把你气的,你这样只会气坏自己..."
这是我没想到的,冀处长一向在我这里表现出来的都是那种云淡风轻的感觉,换句话说就是不粘锅那种感觉,真没想到他能拉我一把——谁说眼泪不管用来的?对女人管用的东西,没想到对男人也管用,好家伙,真诚果然是最犀利的武器吗?
"那...那我谢谢您了...唉,我是太难了..."然后,我一下子没憋住,又把杨燕子的事跟他说了...
"感情上的事我可就帮不了你,这个得你自己去修行..."冀处长明显不喜欢谈这类话题,我属于僭越了...
"我再一次谢谢您...那我现在就剩把打架那个事处理一下就好了..."
"他们只要能合作,这类事就不用你操心,他们自己会处理的——你还是想想在里面找个什么项目挂个名,把你花出去的钱往回搂一搂吧,也别白跑一趟..."
所以,这个事对我来说其实就到此为止了,后面他们具体怎么安顿那些打架的人,怎么赔钱怎么处理我一概没有打听,别人跟我说我立马捂着耳朵走开——这类事情,就这么说吧,每天都要发生,这个属于是打坏了人闹得比较严重的,就因为有一个脑子不好的贱人跑去撬活,另外那些只是因为乱七八糟的想法就搞事情的那真是不计其数,每天都有茫茫多的人往项目里钻,通过各种各样的手法向你展示威力,想分一杯羹,而且个个都有后台——大部分事情跟我没关系,我一概不和这类人来往,做完我的事掉头就走——因为我这头只有我一个人,只有康总和老韩起冲突我这个中间人才需要出来斡旋,就这,每天的烦心事都让你头皮发麻——唉,没有能量就是这样的,你感觉天塌了,别人一句话就能摆平,这个世界真的太不公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