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呼……”
李兴的手在颤抖,他用力过猛,几乎抓不住青龙斩将刀。
他的呼吸很粗重,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噗通……噗通……”
他自嘲的笑了,浓眉大眼,刚毅的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笑容。
战马在校场黄土上晃荡,他的头稍稍有些发晕,外面似乎有嘈杂的声音,但他什么也听不见。
他的气血还在沸腾,筋骨的力量还没有散去,
李兴感觉该是麻木了,他甚至有种还能再打一场的错觉。
跟北狄勇士的比斗,比想象中的更难。
第一轮斩浪刀狂攻之下,对方稳如泰山,根本没有任何破绽给他抓。
李兴筋骨气血强度本就比对方弱,如此消耗还未找到机会,那就算是大劣势了。
比斗的中途,李兴几乎看不到任何希望。
他只能苦苦支撑,甚至意识一度出现恍惚。
战场的视线渐渐模糊,他好像看见了火,到处都是火光。
他站在城寨上,下方是十万突厥大军在围攻武川镇,
特勒王木勤思的大纛随风飘荡,六部突厥虎视眈眈。
身后的武川镇子弟,人心惶惶,危如累卵。
他看见一员玄甲儒将,此人淡然自若,于城墙之上环视火海,最终赢下了武川人立镇之战。
此战过后,任何势力低于十万兵马,攻打武川镇只能停留在楚纸上。
他想起了二当家的承诺,将来武川镇的子弟要生活在一个没有战争、没有压迫的国家。
那个国度,武川镇李氏还没有建立,李兴现在还不能走。
李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坚持下来的,甚至到了这一刻,他还感觉翼枭模糊的在他前面。
“叮-叮-叮……”
长风习习,吹动了风铃,也吹动了青龙赤盔顶的三羽。
下一刻,惊骥的马蹄声忽然清脆,李兴猛然从混沌中醒来。
城西校场的呐喊震耳欲聋,数万楚人的在疯狂欢呼。
“青龙威武……”
“青龙威武……”
“青龙威武……”
……
李兴身覆玄甲,胯下是雄壮的惊骥,他九尺身躯傲然挺立,随着战马起伏晃动。
下一刻,他长刀高举,仰天大啸,享受这一瞬间胜利的喜悦。
羽林军兵卒眼眸赤红,楚人赢了,他们满是骄傲,
他们用长戈敲击地面,发出整齐的声响。
城墙之上,项楚的宗室们喉咙都喊哑了,小皇子、小公主们急着要下去,太监都快拦不住了。
文武百官无不是投来钦佩的目光,这个楚将太强悍了,
不单单是武艺强悍,而是那股不屈的气势,令人动容。
整个城西校场,除了裴温等五姓望族内心哭丧,却还要强装欢呼,其他人都在为大楚的胜利喝彩。
“咚-咚-咚-咚……”
战鼓如雷,响彻校场。
点将台上,楚帝的眼神扑朔迷离。
他的眼里,好像看见了当年的霍全恩将军。
可惜造化弄人,他跟霍将军始终没有缘分。
但这一刻开始,从城西校场起,霍全恩的儿子李兴,将成为这一代的大楚将神。
羽林军旗帜连绵,数千士卒高呼不断。
武川镇大将李兴随着小黄门,走上了站满护卫的黄土道路,不多时,来到城西校场的点将台上。
项乾身覆龙袍,叫开了魏公公,亲自踱步去李兴的身前,将他扶起。
楚帝眼里满是喜爱,就跟项二愣子看见杨猛和王武一样,完全走不动道。
一众文武接连喝彩的同时,皆是面露异色,默默为项济、周云悲哀,
皇家如此拉拢,李兴走不了,龙骧军肯定也跑不了。
龙骧军有北狄战马二万匹,玄甲二千余套,精良扎甲一万四千套,还有青山弓不下五千具。
兵员不算,光这些甲胄器械都得花多少银钱?秦王跟上柱国的损失太大了。
大楚的太后,霍老太太慈祥的拉过李兴的手,她吩咐方公公在自己的身旁放了条凳子,让她跟故人之子好好亲近。
她就像个李家长者,此刻似乎完全忘记了,斩草除根的命令是在她仁寿宫里发出的。
前方不远,突厥使者踏上将台,他们将洽谈后续大宗货物茶饼的事情。
楚人的文武百官一改之前的唯唯诺诺,此刻重拳出击,巧言讥讽,那是好不热闹。
“北狄国勇武?我呸,勇武个啥……”
“鼎鼎大名的突厥武者连秦王的武将都干不过,还自称勇武?”
“瞪什么?不服就再打,叫那什么杨双来,别说大楚欺负蛮夷。”
……
龙椅的左侧,霍太后没有理会文武百官的喧嚣,
她轻轻拍了拍李兴雄壮的手腕,语重心长的道,
“兴儿,男子建功立业是应该的,但婚配可不能再推脱咯。”
“等会啊,就叫皇帝给你定了,你这个孙驸马,哀家要定了。”
李兴浓眉微皱,脑海里闪过二爷的嘱托,稍稍迟钝后,行楚礼道,“全凭太后做主。”
方公公的办事效率很快,不一会,圣旨婚书就被摆在太后的面前。
霍老太太使了个眼色,后者果断呈给了楚帝。
项乾笑意浓浓的跟商师成在讨论茶饼的事,户部跟兵部的官员希望补充秦王一点损失,茶饼依旧由大楚朝廷贩卖。
方公公过来,楚帝一阵疑惑,不经意间看了看母亲。
他龙眼凝重,略微思索后,在婚书上笔走龙蛇,确定了李兴的终身大事。
远方城南,建安军大纛处。
天策府被洛阳楚人孤立了。
三百护卫仿佛不在这场胜利中,没有任何一个权贵看他们一眼。
所有人都在庆贺,庆贺青龙逆风翻盘,庆贺皇帝大胜,庆贺楚人威武。
唯独没有人来祝贺,为大楚担下巨大风险,并最终获得胜利的北疆集团。
此情此景,天策府的众人皆是眼眸斥候,怒不可遏。
项二愣子完全反应迟钝,秦王乐呵呵笑着,他笑的极为奸诈,
周云甚至不确定,他是在为李兴赢而欣喜,还是在为即将到手的十几万贯银钱开心。
满朝文武都在疏远天策府,北疆集团得罪的人太多了。
项济、周云先后得罪了霍太后、霍家三侯、五姓望族,以及项二愣子还得罪了大量的文武百官。
“这帮狗东西,真特么势利,早知道老子宁愿去北疆砍突厥,也不来这鸟地方。”
“狗日的,闭嘴吧,你以为就你不爽?祸从口出。”
……
李义跟一堆武川子弟在发牢骚,来洛阳就像武夫进了翰林院,怎么待怎么难受。
只是武川镇的护卫子弟们没有发现,二当家周云眼眸深邃,仿佛在妙算天机。
他遥望羽林军震耳欲聋的怒吼时,眼神中闪过精光。
某一刻,周云英俊的脸上带着冷笑,喃喃自语。
“别急,让子弹再飞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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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校场,城楼屋檐。
春风吹动了红色的旗帜,也吹动了楚女的长裙。
项楚的几个公主莺莺燕燕,都在回味今日比武的盛况。
他们以前还觉宫里的供奉高手,一个个江湖鼎鼎大名,应该挺厉害。
但楚人跟北狄这三场比斗下来,宫里武太监就给他们提鞋都不配。
十六公主秀眼水灵,她忽然看见二十九小声在跟十八妹妹说话,更奇怪的是十八妹妹还用诡异的眼神看她。
哼哼!这两姐妹肯定在商议不好的事,被她逮到了。
十六公主就像抓贼一样,嬉笑得到了她们身边,拍了拍十八妹妹。
果然,十八妹妹吓了一大跳,顾左右而言他,支支吾吾的,一看就有鬼。
“说,你们两个在嘀咕什么?”
十八公主跟二十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终小二十九被姐姐欺负,小脸委屈,结结巴巴的道,
“刚刚父,父皇把龙骧将军的婚事定了……”
此言一出,身旁几个公主不停给十六道喜,
因为她们知道,方公公说过,霍太后有意十六。
可十六公主渐渐发现了气氛不对,二十九跟十八妹妹面目严肃,一点笑容都没有。
大喜之时,最怕空气忽然的宁静。
良久后,众位公主也先后反应过来了,这肯定不是十六妹妹。
“说!是谁!!”十六公主眼里凶光毕露,她想知道是谁背后捅了她一刀。
二十九瞧着十六姐姐有点害怕,小嘴支支吾吾的说,
“是……是,我看见写的是项……项茹!”
项茹?!
众女不禁一怔,皆感觉不可思议,怎么可能是项茹呢?
“皇奶奶也很惊讶,看了很久,最后还是没……没改。”小二十九像个间谍一样,说明了当时的情况。
城楼大柱旁,十六公主只觉的心头绞痛,忽然天旋地转,踉跄几步才站稳。
“项茹!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姑姑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