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爵哪里知道如何应对,这不是军事层面的事,老大应该回南京想办法。
兄弟俩交心一会,下午徐文爵就入山了。
大战略确定,军事行为简单,堵死祁门即可。
小公爷其实也不是单纯放流贼进入浙江、福建,他是在‘驱贼’。
流贼进入闽浙,大军就可以跟着进去,进而控制海商,避免郑芝龙单方面控制福建。
这背后的意义是,他把浙江、福建当做了棋盘,把陆天明拖到闽浙消耗。
闽浙毕竟紧挨南直隶,与京城五千里,隔着中原和西南大山,小公爷在用距离削弱陆天明的力量辐射。
战略上没什么毛病,徐允爵一个人定计,比西域那一堆人都聪明。
十月初五,郑芝龙的福船开始沿江而下。
徐允爵在东流渡口观察了一会,派人去问了一下,得到的结果让他再感无力。
郑芝龙很聪明,先期离开的流贼,都是一家一家的男女,带着半大小子或姑娘。
虽然不会让他们吃饱,但他们一坨一坨的在船上非常老实,甲板和下层密密麻麻,互相抱着,依偎着,拥挤着,等待命运的安排。
福船上只有水手,不需要任何人看押,就完成了运输。
十月初七,南直隶大军已经差不多完成布置,流贼还在山中熟悉地形,李自成和张献忠几乎失去进入南直隶腹地的可能。
流贼要么南去闽浙,要么返回江西嚯嚯潘阳湖东岸,但那里有赣商组织的民壮,两人几乎不可能占据大城,拖到明年流贼就会分崩离析。
徐允爵下令大军主动向西,小规模接触流贼,既是练兵,也是加快驱贼。
至于送贼回江北,彻底放弃这个念头。
因为这是单方面想法,换位思考一下,李张二人不可能回去,给粮食也没用,他们不想死,做流匪才有前途,与朝廷大军作战十死无生。
十月初十,东流渡口观看海船的小公爷被突然召回南京,连水师也要全调回去。
徐允爵正全神贯注与陆天明隔空对弈呢,后院突然被抄底了。
国公府大厅,实际已经成为南京的‘金銮殿’。
徐弘基有意无意让儿子掌控兵权,自然不会去军府开会,徐允爵和徐文爵兄弟俩走到哪里,兵权就在哪里。
南京顶层权力也没有结构性问题,六部和内阁全是吉祥物,地方官和士绅大族才是实际上的管理层。
完美的父亲和割据者,若下面没有奇奇怪怪的心思,徐弘基的确能与陆天明扳扳手腕。
徐允爵大步到会客厅,看到杨家父子、周延儒、灵璧侯等几人全在,招呼都不打,直接到表弟杨深面前,扬手…
啪~
狠狠一个巴掌。
然后拽起杨深衣襟,怒发喷张,贴面大吼,“你想死吗?!”
“允儿!”徐弘基大吼一声,从主位来到两人身边,一把推开儿子,“混蛋,深儿给你采购了五万套铠甲,三十万斤铁料,你咋能如此对待亲人。”
徐允爵咬牙切齿,吭哧吭哧喘气两声,扭头一脚把身后的椅子踹翻,双拳紧握,大吼一声发泄。
徐弘基拍拍内侄肩膀安抚,返回主位。
不怪小公爷如此愤怒,杨深通过北商购买了大量铁料,但也转卖了大量粮食。
江南不用给北方输送税赋后,粮食积余很多,为了保证铁料供应,南京默许粮食买卖。
这个买卖是通过大江进行的,无法用漕船来统计。
且北商给的是京城售卖价,各地豪商都在卖粮,连浙江也在卖。
无形中推高了粮食价格,北商继续加价购买,南京依旧没有重视。
江南从来不缺粮,你有我有大家有。
就是这种心态之下,粮食买卖失控了。
谁都想赚银子,大家都在卖,互相之间又没有同气连枝,反而争先恐后出售,怕北方银子不足。
仅仅三个月,北方就把江南余粮给掏空了。
不仅陈粮卖完,今年的秋税也只剩下口粮。
郑芝龙能马上在大江口集结五百艘海船,就是因为五商的主力海船全在东海。
南海正在作战,他今年根本没有与大佛朗机人做海贸,但依旧在收货。
两千多条船在海岛基地,小船把粮食转运上岛,海船再送到北直隶湾,向江南倾泻了海量的银子。
连陆天明都没想到,他只是‘准备’打经济战,哪知道江南士绅毫无组织力,毫无大局观,对银子的追求过于痴迷。
经济战一开始就失控了,他在西域,郑芝龙联系不到,张世菁听说郑家买粮竟然缺银子,立刻从京城给调拨了二千万两,再次刺激士绅卖粮。
男人们在作战杀敌,女人已经把江南的底气抽走了。
直到徐家兄弟出动大军,徐弘基这才调拨粮草,一问太仓,只有二百万石粮了。
听起来不少,但不应该呀,八百万石以上才正常。
把灵璧侯叫回南京一问,他也发怔,不是南京同意卖粮吗?地方士绅缴税给的全是银子,太仓有一千一百万两银子,税赋足着呢。
徐弘基大惊失色,马上派人询问各地府县税仓。
这时候才知道,杨深为了保持与北方的关系,到处做中人,给南北联系生意。
北方商号购粮,但也买的不多,通过运河的漕船糊弄了南京,真正流失的粮食都是走外海,五商才是购粮主力。
南京下意识以为北方海船不多,根本没设防,让郑芝龙偷梁换柱,移走绝大部分粮食。
不仅粮食,棉布也被五商购买差不多了。
徐弘基万万想不到,会在粮布上出现问题,快船出海,到嵊泗、舟山、岱山等海商基地查看,他们还没有转运完毕,海岛上堆积了海量的粮布。
西边什么情况不重要,徐弘基得巩固基本盘。
但又不能跟郑芝龙开战,无奈只能把徐允爵召回来。
小公爷气愤不止于此,粮食卖的再多,也不至于缺粮饿肚子,除非出现大规模灾害,但流贼到浙西、赣南搜刮不到粮食,会让他们发疯进攻大城。
徐弘基看儿子依旧没平稳情绪,阴沉开口,“允儿无需生气,法不责众,士绅们也没犯法,郑芝龙向江南倾泻了大概四千万两银子,应该是五商和太行商号的极限,他们不可能还有银子,这是一锤子买卖,但也足够陆天明缓一年,海岛上还有大约八百万石粮,想办法截留下来。”
徐允爵嗡嗡说道,“儿子能有什么办法?水师难不成与海匪去大战?与送死有什么区别?”
咳~
周延儒轻咳一声,“小公爷冷静一下,这是另一种形式的战争,郑芝龙既然与北方合作,那他就断了五商的海贸。
就算他还有银子,海商也失去了未来,换句话说,南京此刻反而容易团结更多人,现在有一个绝佳的机会,能把闽浙海商从五商抽出来,组建自己的船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