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现在处西南荒隅,过了麓丘,往东二十里才是目的所在,”皱凡的目光微微收紧,眉宇间透着一股坚毅。
“现在锁库之物已经带回,无论是不是瞳山道场,他们都一定找不到入口。”
话语入耳,宁修肃微微一愣,东二十里……
此地位于西南角,一路并非往东,过了麓丘便是坤山灵府,更不可能是薄山之处。
宁修肃心里正寻思,忽然听见脚步声行至面前,轻盈如蝶当是女子。
紧接着,像是一股气劲扑面,无心花的脉络在脖颈处微微褪了些,解了几许紧绷之意。
还不待放松几何,听见宋荇略带严厉的一声质问,如山巅寒风送入耳中:
“小头青蛾居于赤壤荒地,不该在此地出现,但你这邪道门人将妖兽引至北楮山下,以血影屠戮此间,是故意为之……”
宁修肃敛了思绪,看向漆黑那处:
“宋姑娘此言可谓偏颇,莫非我杀个妖兽,也犯忌讳?”
宋荇只是严苛凝向那鲛人眉眼,冷冷道:
“秦舟私自携地图出逃,那图纸蕴含此间星辰指引,你应当知道颠倒地冥处,方向也当是反的。”
她说着,就似笃定了什么,目光似寒梅斗雪,冷冷地刺向对方,一字一句:
“所以,秦舟必然是一路去的西南角,所寻墟渊入口,这位公子,你将剥面妖引至麓丘,岂非坐收渔翁之利。”
反的……
宁修肃只听见这句,仿似后知后觉。
现在一路朝西南方向而行,东二十里的确是异相山所筑阴穴。
倘若薄山是假,那么这些人找的墟渊,只能是古德海的老巢……
他兀自寻思,见他没有回话,宗门正道总归厌恶妖类,更是凶神恶煞诘问:
“我们大师姐问你话呢!你这邪道做局一场,秦舟是不是被你引来的妖兽所食?”
“哦,上清宗就这么探查?”
宁修肃随即轻嗤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荒谬至极的话。
木昱箴闻言怒目圆瞪:“你什么意思!”
“剥面妖最喜剥皮生吞,这尸体的被胃液腐蚀的程度,和刚吞下时是不一致的。”
宁修肃漫不经心分析:“倘若仔细观察,就能知晓不是在麓丘被吃,而是在蛾子巢穴。”
宋荇适才看了尸体处,眉目间仍带着几分闺秀的青涩,一时没有反驳,但神色严肃:
“这并不能说明,你不是邪道。”
这群人古板的紧,毫无枉人后的歉意,反而揪住邪道二字不放……
宗门太轴,如果不给个由头,怕是没完没了。
于是,他看向声源处,“我当然不是邪道,而是从海墟来此,听闻此间有大墓,谶言之中,料想进入能得偿所愿……”
“你知道谶言,是龙渊阁的人?”
听木昱箴这么稀奇一句,宋荇那一双明眸,犹如两泓清泉,此刻也诧异万分,像是回忆了什么关键。
“太师公在海墟呆过,曾言说鲛人一族,有人善以天工阵渠,可暂时跨越空间。”
皱凡微微蹙眉,也是反应过来:
“这么说来,若是龙渊的人,也可从海墟的阵渠进来此处?”
这几人所说阵渠,应当便是龙渊所说的通道……
宁修肃是就坡下驴,状若无意探其口风:“怎么,你们上清宗来此,也和龙渊一样,是盗宝的么?”
木昱箴少年气性,听见荒谬,立马怒斥一句:
“胡言乱语什么,裂缝之中哪有宝藏,唯有墟渊归尘之处,我宗行于天道,岂会与尔等妖类俗人相提并论,自然是为了封印……”
他说到此,忽而戛然而止。
宁修肃诧异几分,“封印什么?”
“你这妖类当日大闹洛府在先,来此难道不知九煞天星之故。”
“你是说那个凶灵?”
木昱箴警惕地扫过他,目光充满了一贯不屑,显示出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势。
“哼,这洛府豢养的九煞天星属上古凶灵,其本命源在异相山,可是那地方早已没有留存,如今恐凶灵降世。”
他说着,一脸正气凛然。
“上清宗自是天道承负,倘若本命源是浊气散发地,应当就在墟渊归尘处。”
原来如此,这墟渊竟然是封印之处……可墨池飞为何说此间有无上秘密?
宁修肃正想不明白。
宋荇如秋月的面容,略显冷漠的秀目之中满是细究,淡了青涩的闺秀气。
“不太对,还记得当日凤岭一见时,你根基全无,却携有肉身邪物,此物以万人养尸,才可长成肉芝。”
她音色润的像玉,越分析下去,越是生硬带着严苛:
“如今你身无脉搏,必然是豢养之后将其吞噬,温养自身,对么?”
妙无穷这等凑巧之事,宁修肃并不甚了解,不过此物的确融在体内了。
他侧目:“宋姑娘想说什么?”
“养尸手法除了瞳山道场便只能是异相山,你这妖类必然是邪道门人。”
“我说了,我不是。”
“无论你是与否,用此等锻造体魄的阴邪之术……已经杀戮在身,恐怕此后会再造杀孽。”
她话音刚落,木昱箴又将剑匣一引,长剑化作一道弧光,带着一股子冷寒之气直逼眉心,应是剑气悬停在了眼前。
“大师姐,看来这妖类留不得。”
宁修肃在浊气浓烈处本就难捱,双重桎梏在身,倘若动手,也只有挨打的份。
“呵,”他低笑一声,却听不出惧意:“上清宗也是宁杀勿妄,岂不也是杀戮在心,还修什么道。”
暗月淡淡,剑光上镀上一层刺骨的肃杀,在眉心处也能透入了几分。看这模样,似乎下一秒那柄诛邪长剑,就要在他身上扎个窟窿眼。
花见败一直在万象囊里,摇摇晃晃了半晌,好不容易清醒了些,却像是身处空冥一片。
它听见对话,又大骇地清醒了些,立马朝那囊口撞去,可金光将其笼罩,是一点力道也使不出。
混蛋!
为什么使不出力道。
花见败又觉得背脊处扯动生疼,可明明没了龙骨印,怎么还是这么难受!
它又开始昏昏沉沉,听见一句:“三百六十七号,大造化开启成功,已追溯目标。”
花见败眼前一黑,这下是彻底没动静了。
而在万象囊外,自是剑拔弩张时。
宋荇依旧觉得此人眼熟,像是另有思路,忽而说道:
“木师弟,上清宗向来不喜滥杀,待白鹤金丹失效,将死之人自然回天乏术。”
木昱箴闻言一愣,眉头紧锁:“东荒鲛人向来狡黠,前路危机重重,留一介妖类,岂不是危险。”
“裂缝侵蚀之人必然会死,不如继续探路。”
说罢,宋荇忽而毫无预兆地掐诀一挥。
这等牵机符是由上清宗驱使,故而冷不丁来一下,宁修肃浑身又是猛地一颤,脑中嗡嗡作响。
他仿若牵丝木偶,身形乍动,朝那片沼泽方向而去,一脚踏入雾浓处。
皱凡在不可见之处,鹰隼般的目光似刀划开了空气,不甚明白:“宋师姐一时要救,现在此举又是何意?”
“泽地多有瘴气,鲛人身上的气息不寻常,那肉身邪物应当能为我们开出一条路来。”
她话音刚落,一群人立马会晤过来,环顾此间。
四面蛛丝缭绕和雾气融为一体,充斥着难以言喻的危机气息,仿佛暗中有鬼魅窥伺。
宁修肃实在无语,这样一来,不仅是在探路,若前方危险,必然成了活靶子。
毫不意外,氏族的人看似温吞,一向是绵里藏针……
不过,也无所谓,他正打算觅得间隙冲破桎梏,离得远些……更好操作。
于是乎,宁修肃不动声色,仍由牵机控制,从水泽茂密处疾行而过。
三尺外的芦苇丛簌簌晃动,若得以目视,便能知晓那一片密密麻麻的虫豸,好似一团团斑斓烟气聚集,似马蜂窝般归于几处。
许是瞎子耳目灵敏,偏生在漆黑中嗅到了一丝药气,顿时心中一凛。
浓烈药气混杂腥膻,怎么如此熟悉?
他微微蹙眉,莫名想到了十方血竭,可听上去……窸窸窣窣的声响是从右边发出。
这分明是活物……
宁修肃什么也看不见,只是莫名有些毛骨悚然。
难道是蛊虫么?
他已然猜到,原本口舌四肢僵硬,往前疾行必然深陷其中,是唯恐就要触及那虫豸,不禁心生畏惧。
但古怪之处在于,一旦踏入芦苇深处之中,这些虫豸似嗅到了什么味道,竟然不敢沾衣,立马四面惊散开来。
倏尔一阵风起,风中浮动寒凉气息,芦苇也裹着冰晶轻微作响,隐约还有霾雪飘落泥地,把虫豸的细微声动掩了去。
那上清宗一众人御剑在半空,跟得不远不近,望向大雾迷雾的沼泽深处。
皱凡领头,宋荇和木昱箴和一群人,悬停在一方芦苇丛之上,似乎不打算深入其中。
只见此间雾气腾腾,薄薄的蛛丝像极了烟气,几乎到处都是,加上不远处的一片泥泞沼泽地上,巨型蜃影将半边天遮了去,又透着莫名的阴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