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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正午,日头高悬。

众人于峰顶用过饭,便开始商讨调查邢昭之死的人选。

最终,为了避嫌,易天堂留下,由暶天宫弟子瞿溪、夭忄教那白脸之人和佛门宗乘三人一道下去,其余人等皆于此处静候。

待人离去,周及阿落借口小憩,一把将解横拉至廊下,脑袋枕在他腿上,面朝里,双手环抱着他的右手小臂。

“一一,”周及阿落传音给他,“我用隐分身去探查一下,有事叫醒我哦。”

解横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左手轻轻顺了顺他的鬓发。

周及阿落笑了笑,闭眼。

既是隐分身,那这分身一出来便已处在隐身状态,故并不会被人察觉。

但不知为何,解横却仿佛目睹了般,视线直朝周及阿落身后看去。

这一“看”,隐分身登时如被踩到尾巴的小猫,受惊似的往旁边跳了跳。

谁知,解横竟也跟着侧过脸,模样像是在不解。

隐分身静静瞅了一会儿,忽而向解横走过去,弯腰……转眼又跑走,像是干了什么坏事怕被抓住一样。

解横望着隐分身离开的方向,想到方才那浅浅一吻,垂下眸,唇边噙笑。

与此同时,瞿溪三人正把邢庄磊交于庄丁,囚禁在一方院落之中。

而周及阿落的隐分身已先一步来到邢昭的房内。

清淡不散的酒香,干涸凝结的暗红,人还维持着自尽的模样……只是神情已然冷僵,显得那笑诡异非常。

周及阿落细思一番,只觉一切看来那么的合理,却又到处透着怪诞。

倏尔,他想起什么,上前将邢昭攥着刀柄的手小心扳开一些,赫然发现那指腹上抹不掉的黄斑竟已全都不见。

周及阿落目光环扫,最终落在茵褥上的酒坛,以及坛壁贴着的红纸,蕈清……

疑惑间,周及阿落感到有人正朝这院落里来,遂将那手恢复原状,穿墙往食宿街去。

进了云宾客栈,周及阿落一迳入到谢珩屋内。

只见床帐勾起,被褥整齐。

谢珩侧坐在桌子旁,案面饭菜热气腾腾,尹良拿出一封书信递给他。

周及阿落稍稍瞥过去,就见到“九郎亲启”四个字,因为这种排行叫郎的称谓非常普遍,他一时竟也猜不出写信的究竟是谁。

尹良心中倒是已圈出个大致范围,但具体是何人,还得等郎君看过信之后方能知晓。

然而,谢珩并没有立刻拆信,只是随手一放,让尹良出去,闭耳。

尹良尽管好奇,但还是行礼退出。

过了一会儿,谢珩忽然笑着道:“猫猫若是想知道是谁的信,莫如先陪我吃饭?”

话音未落,周及阿落便现出身形挨着他坐下,表情平静得似乎一点也不意外他能感知到自己。

这大概就是命运?

周及阿落一面想着,一面搛菜。

“嘶!”也不知是不是想得太入神,竟一个不小心把自己舌头给咬了,周及阿落捂着嘴,疼得泪水涟涟。

谢珩闻声,赶忙扔下箸道:“猫猫,把手拿开。”

此刻,他的脸上已没有了表情,看起来甚至有点凶,就连说话的口吻也很严肃,听在周及阿落的耳朵里就是→九九在凶他!九九竟然还凶他!

想到这,周及阿落顿时感到有些委屈,手非但没拿开,还将头撇向另一边不理他,然盈眶的泪珠却也随之滚落,悄然无声。

谢珩神色不禁变得柔和起来,他道:“是九九的错,九九不该凶猫猫的。猫猫转过来好不好?”

周及阿落溜了他一眼,既没回头也没说话,但捂嘴的手却是放下了。

谢珩见状,知他态度松软下来,便捏住他下颌使其转过脸来。

“猫猫张嘴给我看看。”他轻轻道。

周及阿落闻言,默默瞄了他好一会儿,这才依言张开,露出一点通红的舌尖。

谢珩瞧着他眼泪汪汪的可怜模样,既心疼又好笑。

“没出血,我给猫猫吹吹。”说着,便凑近对着那舌头吹气。

微凉的气息一下一下地抵达受伤的舌尖,渐渐地,疼痛神奇地被抚慰住了,竟没一开始那么强烈。

只是,周及阿落刚想舒服地闭起眼,谢珩却停止了。

周及阿落想问他怎么不继续了,但心念一转,又觉得他吹了挺久,应该是累了,便想说你要是累了那就不吹了,先休息休息。

可话还没出口,就听谢珩带着一丝蛊惑的语调说:“猫猫,我有一个能让你暂时忘掉疼痛的办法,你要试试么?”

周及阿落听了,不免有些好奇,正想问是什么办法,谢珩就猛然亲了上来,舌头还伸入他嘴里,与他的舌头纠缠在一起,温柔而缱绻。

蓦地,周及阿落瞪大了瞳眸,双手紧紧抓住谢珩的衣襟。

九九为什么吸他舌头?

是为了把他舌头吃掉吗??

因为没了舌头就没有了疼痛???

很快,周及阿落除了回应再腾不出空想别的了。

良久,周及阿落的唇舌都要麻木的时候,谢珩终于退了出来,还带出一条细长的银丝。

谢珩不觉笑了笑,凝视着瘫软在怀中的猫猫,低下头。

周及阿落当即伸手,拦在他嘴边,微喘着气道:“可以了,我已经不疼了。”

谢珩闻言,眼角眉梢难以抑制地盈溢出轻柔的笑意。

周及阿落一时觉得谢珩简直莫名其妙,但又不可否认他这样笑起来还真好看,好看到……他好像又病了。

就在谢珩拿下他挡在自己唇边的手时,周及阿落“砰”的一下变换了形态。

于是,一只黄狸花猫赫然出现在谢珩的腿上。

谢珩愣了一愣,若是方才没看错的话,猫猫脸红红的……所以眼下这般,是害羞了?

一念至此,谢珩内心顿时感到无比的快慰。

“猫猫……”

他垂下头,环住周及阿落毛茸茸的身体,嘴唇贴着他的猫耳朵低低唤道。

“喵~”

周及阿落抖了抖耳朵,小小回应了一声,便由他这样搂着。

半晌过后——

“九九。”猫喊了声。

没人理。

“谢小珩?”猫又叫道。

没人答。

“谢珩!”猫生气了。

这回,终于有人了。

“猫猫唤我做什么?”谢珩懒懒道。

“你为什么不说话?”周及阿落一字一顿道。

“因为一直在等猫猫的下文呀。”谢珩边给他顺毛,边一脸无辜地解释道。

此时,周及阿落正在气头上,所以并不买他的账。

“猫猫想说什么?我听着呢。”他又道。

“你,”周及阿落水涔涔的猫瞳瞪着他,问道,“到底还要抱着我到什么时候?”

“这个啊,”谢珩定定地笑看着他,道,“永无止境,好不好?”

那声音既缓又轻,仿佛只是随意的逗弄。

周及阿落却渊默了,他能听出并感到谢珩话里背后的沉挚,只是他又能答应什么呢?

做不到的事情,说出口就是谎言吧。

可望着九九一寸一寸暗下来的眸光,他似乎唯有回答一个字:“好。”

但是,他却始终没有说。

而谢珩也始终在等。

安静的屋内,气氛一下变得沉闷起来。

“那什么,”周及阿落忽然开口,“九九你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吧?我给你讲讲?”

接着,不待谢珩给出反应,他便将上午的经历详尽地说了一通。

只是在提及天人石柱时,周及阿落若有所思微停了片刻。

谢珩留意到,抬手摸了摸他的猫脑袋,问:“这天人石柱有何不妥吗?”

周及阿落摇摇头道:“只是觉得奇怪罢了。”话落,他又说起邢昭之死的疑点。

谢珩听完,思忖着道:“也许这两者之间存在什么联系,譬如他们同属一个组织,其目的虽不甚明了,但那人给邢昭香用以赢得比试,可见图谋甚大,多半与武林有关。只是没料到会被猫猫你当场识破,所以……”

周及阿落仰头接道:“所以为了不暴露就只好杀人灭口,像邢昭杀害纪杼那样?”

谢珩道:“不无可能。”

“那既是为了灭口,不应该做得完美些吗?”周及阿落不解道,“为什么还要留下破绽?”

谢珩拨弄着他的耳朵,道:“许是刻意为之。”

周及阿落:“?”

“酒虽然是酒,蕈清却不是蕈清。或许真凶并不介意告诉别人——是‘我’让邢昭自尽的。但为了不露底,被顺藤摸瓜找出幕后之人,又没有真留下姓名。”谢珩如是道。

“九九,听你这么说,我感觉有点像公报私仇?”周及阿落不确定道。

谢珩回道:“我不知道。”

“我倒是知道。”周及阿落道。

谢珩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声调上扬:“哦?”

周及阿落心说,你现在就在对我“公报私仇”!

可他不敢这么说出来,于是便说:“武盟庄有妖。”

“不是自己妖,是别的妖,两只,”他补充道,“一只在归影派。”

“不过那只妖自天人榜争夺赛开始就没再出现过,应当是怕被佛门的人发现,躲起来了。”说到这,周及阿落忽然有了一个猜测,“会不会那香就是她给邢昭的,然后邢昭也是死于她给的香?”毕竟,谁又能比香的主人更了解香的弱点并抹除痕迹呢?

通过邢昭,他已知道水可让这香显形,只是不知她是通过什么将黄斑抹除掉的。

“不对!死于香,并不等同于死在给香的妖手里。九九你说呢?”

周及阿落目露期待地仰起脸,却见谢珩正好整以暇地支着额角凝视他。

“你言之有理,我无话可说。”

周及阿落:“……”

看来九九是生气了,竟连猫猫也不叫,但这是为什么呢?

无意间,周及阿落余光扫到桌案的信封,半是恍然半是犹疑道:“你先看信?”

“看完了。”谢珩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声音也是不咸不淡,听不出喜怒。

但周及阿落就是知道,他不开心。

难道那信上的内容与我有关?

“谁写的?”周及阿落眼神闪烁道,“写的什么?”

“六哥成亲。”

“啊,那你是不是要回谕及了?”

“嗯。”

“何时出发?”

“越快越好。”

“这样呀……”周及阿落声音低了下去,细长的毛尾巴悄悄卷上谢珩手腕犹不自知。

谢珩不觉轻笑出声,道:“若是猫猫舍不得我,可以跟我一起走。”

“我……”周及阿落迟疑地开了口,却再说不出第二字。

谢珩明白他为何犹豫,故也不愿他陷入两难,轻轻叹息了声,口吻带着几分无奈,道:“若是舍不得解横,我也可以留下来……”在周及阿落骤然发亮的眼瞳下,谢珩接道:“……直到武林大会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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