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长,您回来了?】
王伟端坐在驾驶座上,目光透过车内后视镜,精准捕捉到邱琪的身影。
只见邱琪动作迟缓,缓缓拉开后座车门,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筋骨,疲惫不堪地钻进车里。
王伟留意到,邱琪身上沾满灰尘,臀部位置尤为显眼,更令人揪心的是,他的眼神里弥漫着化不开的绝望,那绝非普通坏消息所能引发的情绪。
王伟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深谙言多必失的道理,即便心中疑虑重重,也选择沉默不语。
邱琪坐进车里,整个人无力地斜靠在车窗上,目光呆滞地凝视着车外,一语不发。
车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王伟虽有心打破这份死寂,可凭借多年的经验,他知道此刻贸然开口绝非明智之举,只能安静地坐在驾驶座上,耐心等待合适的时机。
许久之后,王伟才小心翼翼地轻声问道:
【部长,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回邱村吧,我累了】
邱琪声音冰冷,话语间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那叹息里饱含着无尽的绝望。
王伟心思细腻,瞬间捕捉到了这一丝情绪。
车子缓缓启动,平稳地驶离警察局,朝着高架桥的方向奔去,目的地正是邱村。
一路上,城市依旧灯火辉煌,五彩斑斓的灯光交相辉映,将夜空装点得如同白昼,处处彰显着这座城市的繁荣。
然而,同样的路线,两人的心境却截然不同。
来时,他们意气风发。
如今,邱琪仿佛历经沧桑,整个人都被阴霾笼罩,这种强烈的反差,充满了讽刺意味。
自己的好大儿死了,这个结果邱琪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
可偏偏自己无法改变任何事情,一向作威作福习惯了的邱琪此刻也只能像是一个受委屈的小孩子一样,躲在车后座偷偷的抹去无意渗出的眼泪。
刺耳的警笛声如影随形,接连不断地钻进邱琪的耳朵里。
那尖锐的声音,仿佛无数根钢针,狠狠刺在他本就脆弱的心上,让他本就烦躁的心情愈发难以平复。
尽管王伟早已开启车内的隔音模式,试图隔绝外界的喧嚣,可那穿透力极强的警笛声,还是如同幽灵一般,顽强地钻进车内,无情地冲击着邱琪的耳膜。
【外面什么情况?】
邱琪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烦躁,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好多消防车往那边开,估计是什么地方发生大火灾了】
王伟如实汇报。
此时的邱琪,内心被烦躁和绝望填满,刚刚经历丧子之痛的他,仿佛置身于黑暗的深渊。
但出于本能,面对可能发生的重大灾难,他还是忍不住关注起来。邱琪皱着眉头,不耐烦地摇下车窗。
刹那间,远处山头那冲天的火光映入眼帘,强烈的光芒几乎照亮了半边天空。
熊熊燃烧的大火犹如一头凶猛的巨兽,张牙舞爪,似要将整座山头吞噬。
【怪不得有这么多消防车】
邱琪喃喃自语,随后默默关上了车窗。
这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实在太过突然,先是儿子莫名其妙地被顶头上司派出的杀手射杀,紧接着一家洗衣店发生爆炸,现在又出现这骇人的冲天火光。
邱琪不禁陷入沉思,这一天之内如此多灾多难,难道仅仅是巧合?
背后是否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有人在暗中操控这一切?
邱琪满心疑惑,却毫无头绪。此刻,他只想尽快回到邱村的家中,找个安静的地方,让自己混乱的思绪平静下来。
他深知,自己如今已身处悬崖边缘,稍有不慎,便会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所以必须强迫自己冷静再冷静,即便儿子的离去让他痛彻心扉。
然而,随着车子不断前行,邱琪原本努力维持的冷静逐渐被打破。
周围的道路他再熟悉不过,是往返a市和邱村的必经之路。
可越往前走,他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惊恐地发现车子离那火光冲天之处越来越近。
【这火灾……到底发生在哪里?】
邱琪突然打破沉默,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不安。
【不太清楚,目前还没有消息公布,估计救援工作还在紧张进行中。
部长您别着急,如果大火影响到道路通行,咱们就掉头,我知道旁边有条小路也能回邱村】
王伟赶忙安慰道。
【行】
邱琪简短回应后,又靠向车窗。
但他的目光始终紧紧锁定着火光的方向,心中那股不安的感觉愈发浓烈,竟与当初接到警察局长通知去警察局时如出一辙。
起初,邱琪还试图自我安慰,告诉自己这或许只是纯粹的巧合。
可随着车子继续前行,那股不安的情绪如汹涌的潮水,将他紧紧包围,让他愈发心慌意乱。
终于,车子来到路口,邱村的指示牌映入眼帘。
而就在前方不远处,浓烈的火光仿佛近在咫尺,炽热的火焰散发的光芒直直打在邱琪脸上,仿佛是命运无情的嘲讽。
没错,邱琪惊恐地发现,这场可怕的火灾发生地,竟然正是邱村!
不只是邱琪,就连司机王伟也瞬间愣住,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场规模浩大的火灾,竟实实在在地降临在邱村。
车子呆呆地停在路旁,车内两人陷入深深的沉默,他们瞪大眼睛,满脸惊恐地望着眼前肆虐的大火。
一旁的道路上,一辆辆消防车风驰电掣般冲进火场,消防员们争分夺秒地展开救火行动。
【往里面开】
沉默良久,邱琪终于挤出这句话。
【可是……】
王伟刚想提出异议,便被邱琪粗暴地打断:
【给我往里面开!!!】
邱琪近乎咆哮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决绝,其气势丝毫不输眼前凶猛的大火。
王伟无奈,只得深吸一口气,发动车子,缓缓朝着火场内驶去。
随着车子缓缓驶入村内,两人惊讶地发现,火灾似乎并未蔓延到村子里其他村民的家中,火情主要集中在邱村的中央位置。
而那里,正是邱家的别墅!
……
车子如同一头受伤的巨兽,在布满碎石和焦木的路上艰难前行,车身剧烈摇晃,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王伟双手死死握住方向盘,指节泛白,额头上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他时不时用余光瞟向身旁的邱琪,嘴唇蠕动了好几次,终于忍不住开口:
【部长,火势越来越大,前面情况不明,咱们贸然进去,万一……】
邱琪双眼通红,死死盯着前方的火海,根本没心思听王伟说话,不耐烦地打断道:
【少废话!继续开!那是我的家,我必须回去!】
说话间,他右手紧紧握拳,狠狠砸在车窗框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王伟心里一紧,无奈地咽下唾沫,脚微微颤抖着踩下油门。
又艰难前行了几百米,一辆横在路中的消防车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几名消防员全副武装,神情严肃地挥手示意他们停车。
邱琪见状,【砰】地一声用力推开车门,一只脚刚迈出车外,王伟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急切地劝道:
【部长,消防员都设卡了,说明里面情况极其危险,咱们进去不仅帮不上忙,还可能添乱,要不先等等,等火势控制住了……】
邱琪猛地转过头,双眼瞪得滚圆,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用力甩开王伟的手,暴怒道:
【松开!我的家都快烧没了,你让我在这儿干等着?今天就算拼了这条命,我也要冲进去!】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朝着火场冲去。
王伟愣在原地,脸上露出纠结的神情,内心天人交战:进去吧,随时可能丢了性命;不进去吧,又怕邱琪事后找他算账。
犹豫再三,在邱琪往日积威的压迫下,他咬了咬牙,跺了跺脚,还是快步跟了上去。
随着两人越来越靠近火场,温度越来越高,炽热的气浪裹挟着滚滚浓烟扑面而来,呛得他们咳嗽不止。
燃烧的树枝不断从空中坠落,噼里啪啦地砸在周围。
王伟的脸色愈发苍白,双腿也开始不听使唤地颤抖。
终于,当火苗几乎烧到脚边时,王伟再也顾不上邱琪的威严,惊恐地大喊:
【不行了,再往前走就得被烧死!】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转身拼命往回跑。
邱琪听到喊声,停下脚步,回头愤怒地瞪着王伟的背影,声嘶力竭地吼道:
【王伟!你给我回来!】
但王伟早已被恐惧冲昏了头脑,对邱琪的呼喊充耳不闻,眨眼间便消失在浓烟之中。
邱琪气得浑身发抖,狠狠地啐了一口,低声咒骂道:
【胆小鬼!】
随后,他咬了咬牙,孤身一人继续朝着自家别墅的方向冲去。
邱琪在滚滚浓烟与灼热气浪中艰难前行,当他终于靠近人群,才发现附近聚集的村民们,都只是远远观望,脸上没有一丝救火的急切,取而代之的是冷漠与不屑。
他像发了疯一般,冲到人群面前,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声嘶力竭地吼道:
【你们都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提水,救火啊!火烧到我家,迟早也会烧到你们的房子,到时候谁也别想好过!】
喊完,他一把抓住身旁一位中年村民的胳膊,用力拉扯,试图让对方行动起来。
中年村民厌恶地皱起眉头,手臂用力一甩,将邱琪的手甩开,冷冷地说:
【邱琪,你和你儿子在村里横行霸道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有今天?这些年,你们强占土地,欺压乡亲,做尽了坏事。
现在遭报应了,凭什么让我们去冒险救你家?】
邱琪像是被重重击了一拳,身体晃了晃,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村民。
这时,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从人群中走出来,目光如炬,声音颤抖却充满愤怒:
【还记得我儿子吗?就因为我们不肯把土地低价卖给你儿子让你们建别墅,我儿子被你们诬陷,关进了监狱,出来后没多久就含恨而死。
这笔血债,我们一直记着呢!今天这火,烧得好!烧光你们这些恶人的家!】
【对!对!你们这群混蛋,以资助我们的名义把我们拉进你那个大别墅里,给你做牛做马,这一把火烧得好,烧得痛快呀!】
【就是……】
周围的村民纷纷附和,指责声此起彼伏。
【没错,这些年受你们的气够多了!】
【现在遭难了,才想起我们,晚了!】
邱琪的嘴唇颤抖着,想要辩解,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他的目光从一张张愤怒的脸上扫过,心中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惧和绝望。
曾经,他在邱村一手遮天,作威作福,以为可以永远掌控一切,没想到如今村民们积压已久的怒火,在这一刻如火山般爆发。
可……为什么偏偏是这个节骨眼?
来不及思考了,火势愈发凶猛,邱家别墅的屋顶开始塌陷,燃烧的木块四处飞溅。
邱琪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自己的家在火海中渐渐化为灰烬,泪水模糊了双眼。
他终于明白,自己和儿子种下的恶果,如今已经彻底反噬,而他,也将为曾经的恶行付出惨痛的代价。
在一片火光和村民的叫骂声中,邱琪瘫倒在地,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经被抽离。
周围的世界在他眼中渐渐模糊,唯有那熊熊燃烧的大火,照亮他满是悔恨却又无力改变的面庞。
……
邱琪深一脚浅一脚地继续往火场里冲,滚滚浓烟被炽热的气流裹挟着扑面而来,熏得他眼睛生疼。
当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他瞧见一群身着「巨神公司」制服的村民,个个身上纤尘不染,在一片混乱的火场边,显得格外从容不迫,仿佛这场吞噬邱家的大火与他们毫无关系。
邱琪的目光顺着人群,投向别墅旁的巨神公司工地。
那里宛如一片世外桃源,整个公司完好无损,印有「巨神公司」logo的蓝色防护罩在火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没有沾染一丝灰尘,与熊熊燃烧的邱家别墅形成鲜明对比,一红一蓝,相互对立,充满了讽刺意味。
刹那间,愤怒和不甘如潮水般涌上邱琪的心头。
他像一头发狂的野兽,不顾一切地冲向队伍中的一名巨神公司负责人,双手紧紧揪住对方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咆哮道:
【你们公司拥有全市最完善的消防设施,为什么眼睁睁看着我家被大火吞噬?
就因为当初我用尽办法阻拦你们在邱村开展项目,你们就要这样恩将仇报?】
负责人被揪得面色涨红,双手用力掰开邱琪的手,整了整衣领,不紧不慢地摇了摇头,冷冷地说:
【邱部长,你误会了。
当初和我们签订合同的是你儿子邱奎,为了刁难我们,他特地在合同里注明,巨神公司不得干涉邱家的任何事务。
那时,这要求确实让我们头疼不已,可如今……可如今它却成了你家的催命符咯】
邱琪听后,如遭雷击,身体晃了晃。
还没等他缓过神来,负责人脸上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说出了一句让邱琪彻底崩溃的话:
【邱琪,实话告诉你,这场火就是你宝贝儿子邱奎放的】
【什……什么?】
邱琪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邱奎,不是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