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入崩溃的青年双膝跪地,高仰起头颅,将修长匀称的后颈暴露在空气中。
银质手术刀就抵在咽喉脆弱的皮肤上,稍作用力便刺开肌肤,滑落下一串细小殷红的血珠,犹如火棘的果实。
“对,想要挽回什么的话,首先就要摧毁一切。”实验室角落的喇叭响起。
被痛觉唤回的理智微微动摇,浑浊的瞳孔在光照下已经没有任何缩放反应。说到底,个人意识彻底破碎后,在这里跪着的不过是一副任由绝望摆明的死尸。
本能地遵从命令,黑川景光高高举起手术刀,利刃在白炽灯下闪着寒光。
“哈。”
他目光涣散着,深深吐出这条生命的最后一口气息,随后
——用尽全身力气,果决刺下!
噗嗞!
血液在动脉压力的作用下从创口飙射出,高高溅射在纯白的天花板,轰然倒地。
[记录结束,本次记录用时为 32分14秒]
低头记录屏幕显示的分析图像,黑门遥夜穿回白大褂,略微苦恼地比对道:
“我记得上一回调和的用时是45分左右,苏格里德支撑的时间果然又变短了。人类的意志磨损难道真的无可避免吗?”
分析屏幕上,波动的光圈,诺亚方舟回复道:[目前积攒的案例数据尚且不足,建议使用更多次控制变量法的测定。]
黑门遥夜无奈甩开数据本:“那也得有意志足够坚定的实验体才行,不是每个人崩溃后都能黏回来的。”
[原来如此。]
按下按钮,实验场内肉眼几乎不可察觉的迷幻光线消失,黑门遥夜站在隔离窗前,静静注视黑川景光的伤口在银器抑制下缓缓复原。
“调和”洗脑程序,是一种针对影响永生之酒的永生者的、旨在长久留下思想印痕的开发中催眠程序,主要步骤为重置、调整和黏合。
重置,利用精神攻击的手段将实验体的精神彻底摧毁,引诱人格彻底崩溃,引颈自戮;
调整,身体死亡状态刷新后,永生者脆弱的精神状态将得到一定程度复原,变为可塑性状态,趁此机会将不满意的枝桠修剪,直到满足要求;
黏合,在精神状态达到预期后,反复施加饮酒和死亡的固化功能,顺便给予目标适当希望,确保黏合的成功率。
...不过目前他手里能够坚持的永生者只有赤井玛丽,黑川景光还有勉强能撑住的黑宫明美,其余试验品中,暂时没有熬过两轮“调和”的存在。
对肉体状态的还原和固定不过是最表象特征,根据不同人物饮酒时内心执念的不同,永生药固定的精神状态也各不相同。
催促诸伏景光寻死的关键是那串脚步声,因此,转化后苏格里德的精神锚点有四:为达目的不惜牺牲的决绝、高度敏感的谨慎、未完成使命的不甘以及对降谷零的愧疚
——简直是天然的手下胚子。
和他不同,宫野明美死去的时候满心恐惧,主要依靠对家人的爱维持行动;
赤井玛丽则,挺平静的......该说万幸被贝尔摩德帮着“口服”药物后没有变成女同吗?
“银器对普通永生者的复原抑制,大概效果是?”
诺亚方舟:[经高速摄像头观测,银器造成的创口复原速度较原来减缓了66.6%,有银器滞留则会无限期延长。]
‘和原本实验中得出的结论并无差异。’
“谢谢,帮我大忙了。”
稍微放下心来,黑门遥夜转过身,从各类武器枪械中抽出一把老旧的西洋剑:“之前拜托你帮忙修复的礼物可以解冻了,等我调教好苏格里德后...就能带你去见见老朋友了。”
说着随手剜出一个剑花,走入实验室内。
复原效果开始,皮鞋踩在血泊中,发出黏渍的啪嗒声。黑门遥夜冷冷俯视地板上痛苦捂住咽喉的黑川景光,凝望片刻,嘴角蓦地挂起一丝笑意:
“来吧,苏格里德。让医生我帮你完成心理辅导吧。”
...
在实验室度过的时光总是格外漫长,平常里,足以用度日如年来形容。
虽然黑川景光很不想承认,但只有在调和时,他才能短暂直面自我。
就比如现在。
“唔呃!”
“第34次。”
利刃刺穿左肺,黑门遥夜紧凑在黑川景光身前,欣赏他痛苦的喘息,切换到荻原研二的声线:
“加油啊,景光。我前几天去看过班长了,他在病床上的状态很稳定,听护工说,他偶尔能不自主翻身咯!”
“咳、咳!”几缕血沫从嘴角飞溅,黑川景光却不禁欣慰地微笑:“真的吗?真是、太好了。”
他看不出来这是boss吗?
视线扫过与自己面对面的容貌,黑川景光的答案是否定的...但他不能否认这副眉眼间怀念到令人落泪的神情,独属于记忆中研二的神情。
...从某一刻开始,或许对面的人是不是黑门遥夜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黑川景光安详闭上眼:“班长的女朋友,娜塔莉小姐呢?”
“还是很痴情地守候在诊室外面,找到稳定工作后,没半个月就来查看一次...死掉了?”
...
第68次。
从扼紧脖子的黑影中,传来了山村操的声音:
“小景,我已经顺利成为警察了!你到底去哪里了,我想和你团聚都找不到人。”
“小操...在秘密基地入口左侧的门牌后,我偷偷给你留下讯息咯。”
...
第100次。
“景光,我的孩子…”母亲的声音如同温暖的怀抱,让黑川景光几乎想要沉溺其中,不再醒来。
“妈妈…”他喃喃自语,眼角滑落一滴泪水,与脸上的血迹混合,显得格外刺眼,“真的很抱歉...”
抱歉,那天晚上因为挑食没有好好珍惜你辛苦做的晚饭。
抱歉,不能牢牢记住凶手的样貌,让你们无法安息。
抱歉,耍小脾气没有及时提醒你们危险的来临。
抱歉,作为一个儿子没有好好活着。
“没关系,这些全都没关系的,景光。”
黑门遥夜轻轻抱住黑川景光,他的动作温柔而细腻,仿佛圣母怜子般充满了无尽的慈爱与怜悯。他轻轻抚过黑川景光头顶的乱发,声音柔和而蛊惑,
“因为你会为了给我们、给zero、给无数被害的无辜生命报仇,待在boss身边言听计从,忍辱负重的,对吧?”
深邃空洞的漆黑眼瞳犹如吞噬一切的黑洞,黑川景光默默注视着他,眼角痛苦地抽搐片刻,突然放松。
“是的,”他终于开口,安详、沙哑地闭上眼,“我会为你们听从boss的一切指令。”
“好孩子。”
随着黑门遥夜手起刀落,墙面上被巨量血液蒙住的电子计数器默默加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