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砚书不知道小草定的地方在哪,他也没有问。
直到他被带到小巴村。
曾经小草就是在这里生活,带着母亲妹妹走出了这里。
小草带着他,高铁转大巴,大巴转小巴,再开越野车。
坐了大半天的车才到达村子的入口。
一路上,两人没怎么讲话。
小草是在车上补眠,李砚书则是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山坡矮树,心情十分复杂。
阔别12年重新回到这里,一切仿佛都没有变,好像又全都变了。
通往村子的大路修了一条能让车子驶过的盘山公路,但村子里的路依旧是黄泥巴路。
村头的希望小学还开着,此时正值暑假期间,学校内空无一人。
校门口原本一张桌椅组成的简陋保安亭已经撤走了,换成了一个木质长桌。
学校的外墙刷了白色的墙漆,原本对面小小的食堂也被拆除了重新建了一个大一点的一层食堂。
“你知道这所希望小学是谁出资修建的吗?”
李砚书沉默了一会。
小草没等他回答,自顾自说:“是以我母亲名字命名的慈善基金会修建的。”
“像这样的学校,全国有47所。”
这是她在大学的时候查到的。
村长家之所以会有那张报纸,也是因为修建了这所学校的缘故,很多书籍期刊报纸被运来了,阴差阳错贴在村长姑姑家的墙上。
陈先华恐怕永远不会想到,这里长大的孩子受他的庇护得以上学,他的女儿却在距离学校的二里地开外受尽折磨。
李砚书沉默地跟在小草的身后。
村子的格局变化并不大,但许多屋子看上去许久没有住人了,院落里长满了杂草灌木,看上去败落萧瑟。
沿着主路一直走了一半的路程,才看到一个端着木桶的年老妇女从院子里出来。
女人注意到两个衣着整洁的年轻人,目光变成了疑惑的打量。
村子里的年轻人都走光了,平时鲜少有外人来,眼下非节非假的,也不知道是来找人来时干嘛。
小草上前,用熟悉的乡音和人打招呼。
“婶子,以前的村长还在吗?”
女人点点头:“你问的王全贵是吧?早些年犯事被抓走了。”
她瞅了瞅小草:“你......是哪家的妮儿啊?”
小草微微一笑:“我是李小草。”
女人先是一愣,随后瞪大了眼睛,连眼尾的褶子都撑没了。
“小草?你是、瘸......瘸腿李的女儿?你、你——”
她看着小草离开的背影,嘴里喃喃:“不得了啊......不得了啊......”
女人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天。
闭塞的村庄有一天突然开始修路,路修好后突然来了一大帮人,将村子围堵得水泄不通。
村子里的人大多都没见过小汽车,第一次见到的便是闪着红蓝色灯光的警车。
所有村民都被赶到王氏祠堂的露天祭祀场上,挨个问话。
最后他们带走了一大批人,村长和村长的老姑也被拉走了,那老太婆哭天喊地的声音响彻祠堂。
留下来的人都知道,这一切变故,都是因为瘸腿李的女儿李小草。
她带着自己被卖来的母亲和妹妹逃出了大山,还报了警。
那些被带走的人,有的没有回来,有的回来了但是断了一条腿。
小巴村原本五十多口人家,一下子人口锐减一半,现如今留下来的也不过十几户。
...
小草带着李砚书,一路走到村尾,在曾经生活过的屋子前停下。
荒废了12年的院落,屋子败落不堪,主屋的屋顶漏了一个好大的洞,能看到裸露的木质横梁。
院子门口原本的木质栅栏已经没了,杂草蔓延到主路上。
一眼看去,唯独一棵桃树立在杂草丛中。
跨过膝盖高的杂草,小草走到桃树前,摸了摸碗口粗的树干。
“这里是我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小草指着主屋:“那儿是我曾经住过的房子。”
“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要带你来这里。”
她看向李砚书,认真对他说:“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既然我们有缘成为夫妻,我就想让你了解我的过去。”
“你知道吗?我从出生起一直到14岁,已经记不清挨了多少次打,饿过多少次肚子。”
“我的生父是一个只知道酗酒的人,他每次喝醉了就要打人,我和小花还有我妈都是他的出气筒。”
她手指向对面一间又破又小的屋子:“那儿,就是曾经关着我妈的地方。”
“我知道她是被卖过来的,不是因为我有多聪明。这个村子里很多女人都是被人卖过来的,有的女人花几百块钱就能买到。”
“他们交易的时候从不避讳人,就像卖菜卖肉那样光明正大。”
李砚书静静地听着,心中却一点也不平静,像是波涛汹涌的海啸。
小草的手摸上桃树粗糙的树干,抬头看向枝干上鸡蛋大小的桃子。
因为没有人打理,大部分果实都被鸟雀啃出了一个一个洞。
“这棵桃树,是我害怕被人发现偷吃食物挨打,才把果实埋在这里。”
“直到有一天,我看到这颗果实发芽了。”
“那个时候,我就发誓,我一定要带着她们逃出这座大山。”
“我成功了。”
她转头看向李砚书:“之后的事,你们也知道了。”
“但是后来,我发现这世界上有关人的偏见也是一座座高山。”
“因为我长得像生父,外公不喜欢我;因为我心思深沉,舅舅们忌惮我。”
“现在又因为我是个女人,认为我没那么大本事管理一个集团。”
“可能力从来都不是以性别区分的。”
李砚书怔怔看着她。
“我知道你一直都想问我,为什么一定要和我舅舅争位置。”
李砚书连忙道:“我......”
小草打断了他:“我知道他们找过你,想让你当说客。”
李砚书虽然不懂这些,但他也不傻。
“如果外公让舅舅坐上董事长的位置,我绝不会有争斗的心。但这个位置,是外公给我的,其中的条件之一,就是和你结婚。”
李砚书再次一愣。
小草看着他说:“虽然这桩婚姻于我而言不算牺牲,但既然是交易,就不会有让步的可能。”
“更何况,我也有我想要做的事,有想要保护的人。”